長樂站了起來,厲聲質問着周玉。
“你知道我從我的視角裏面看出去,我的世界是有多麽的貧瘠跟荒涼嗎?你知道這些事情對我來說,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嗎?你覺得你現在拿一點點的關心、愛護、好處給我,我就能把我們之前所有的龌龊都忘記嗎?”
長樂紅着雙眼,她爲自己而哭。
“你知道嗎?我其實特别後悔認識你。”
“特别特别後悔!我每一日都活在痛苦之中,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這樣。”
周玉雙手無力的垂喪在身邊,他想開口爲自己辯解,他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辯解不出來。最後的錯誤結果都落在了他的頭上。
“長樂,你聽我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哐當——
沾滿墨汁的硯台垂直的砸在周玉的頭頂,他還沒來得及感知疼痛,先一步就被黑沉沉的墨水擋去了視線。
俊俏白皙的臉龐上,除了額角的虛汗還有混雜着墨汁香氣的汗水,流了他滿臉都是,他擡手胡亂抹了一把,終于眼前能看清了,還有一層薄薄的黑影。
血水緩慢的從他額角滲出來,黑紅交織在他雪白的臉上。
就好像是齊白石的畫,最濃墨重彩的那一筆被人潑上了墨。
淩亂又破碎。
長樂看着周玉這樣子,心裏倏然升起一絲絲的好笑來。
可惡,她愛了一整個青春的人,現在居然心裏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有的隻是對他無窮無盡的厭惡。
周玉擡手攬住了長樂的肩膀,将她整個人帶入自己的懷裏。他的唇擦着長樂的發絲,墨水跟血水同樣淋在了長樂的頭頂。
“放開我——周玉!”
長樂怒了,張嘴就咬着他的胳膊,迫使他松手,可是沒有,明明嘴裏都嘗到了血的腥氣,可是他就是像麻木了一樣,死活不放手。
周玉啞着嗓音說道:“乖,别動,讓我抱一會兒。”
“滾開啊——”
“長樂,我很愛你的。爲什麽你就是不願意多理解我一點呢?嗯?我知道我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很多事情是我做錯了,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不會再犯錯了。讓我用餘生去補償你”
長樂咬得自己滿嘴是血,她很難去想象自己這種歇斯底裏的樣子,一定很醜陋吧。
她自嘲一笑,“愛我?愛我就放我離開。”
周玉的心跳停跳一片啊,“離開?去哪裏?跟誰?”
長樂搖了搖頭,“去哪裏都不用你操心了,你不知道就是對我最大的安全感。”
周玉慢慢松開了她,“你真的要離開我才能變得開心,是嗎?”
長樂的嘴角還有絲血滲出,她的視線掠到了門口夕陽倒下的餘晖上,又好似隔着重重宮牆,去看關外的五湖四海。
“周玉,我想去看看天地,再見自己。現在的生活已經讓我變得很不像我自己,我想離開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許這輩子我們不會再見,或許幾年後我們在某個街角又碰見了,這都是命運的抉擇。”
周玉狠狠墜下去的心又被她最後這一句話重新提了起來。
“你說.”
“幾年後我們再次碰見的話,我們還有後續嗎?”
長樂對他莞爾一笑,“會呀。”她笑容甜甜的,嘴角的那抹血色也像是蜜糖流下的汁水。
周玉無法冷靜。
他上前一步捏住了長樂的下颌然後自己的唇霸道的吻了下去,吞噬着長樂的每一寸的感官。
“唔——放開!”
嘴裏有濃烈的血腥味兒,不夠,這還不夠。
周玉就快要失去理智,是懷裏的人開始嘤嘤綴泣的時候,他才如被雷擊般的清醒過來。
“對對不起。”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了周玉的臉上。
二人的形象都說不上好,甚至,可以說很狼狽。
誰也沒比誰多好一點。
周玉倏然開了口,“要走,可以。我給你十個暗衛,保護你的安全,不然我不放心!你要是在外面出個什麽事情,你讓我怎麽辦!你讓我怎麽下去見貴妃?”
長樂搖頭道:“我不會讓你知道我在哪裏,你也不要派人來尋我。如果我們此生還有緣分的話,總有相見的機會的。”
周玉這個時候很想冒出一句,他這輩子都在皇宮,還能有什麽機會去見到她?
當然最後他也沒有說出來。
周玉覺得現在說什麽都很無力,他點了點頭,“你需要通關的文牒跟通行證,我晚點讓人送到攬月台來,還需要什麽?”
長樂搖了搖頭,“我大概年底才會走,還有兩個月,别搞得跟生離死别一樣。還有一件事情,我要拜托你。年底我要帶兩個小的去花安城參加長生的婚宴。婚宴結束我就不會回長安城了,所以你要派一隊信得過的人陪同我去花安,然後把挽歌、挽甯送回來。還有之後他們在國子監念書,希望你能經常關心一下他們的學習情況跟生活情況,我不奢求你能抽出時間陪他們玩,但是至少代替我,履行一個監護人的責任好嗎?”
周玉人生第一次這麽想哭,卻哭不出來。
好像這才是生離死别。
明明知道對方就活在這個世上,卻跟你再無交集。
這才是最大的遺憾!
周玉死死的咬着牙關,不讓一絲一毫的淚水流出眼角,他不想最後在長樂的印象裏都落得一個喜歡哭的形象。
“我能不能最後.陪你去一次花安?參加他們的婚宴,然後把孩子送回長安城。”
其實周玉本人去才是最好的,兩個小孩子,出門總是有些擔心的。
長樂沒有多想便點了頭,“好啊,去了花安之後,我就會走。到時候你就帶孩子們回去吧,我會提前跟他們都打好招呼的。”
周玉悶悶的點了點頭,“好。”他的手握緊又松開,渾身像是脫了力,如同一副行屍走肉沒了生氣。
但是好在。
他還有機會跟長樂相處兩個月。
壞消息,時間隻有兩個月了。
達不到他想相守一輩子的願景了。
周玉轉身離開。
長樂倒是呼出了一口濁氣,大事都塵埃落定了,就等着兩月後了,她現在可以先好好籌備一下離開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大明内的生意交給誰代爲打理。
蝶詩驚慌的跑了進來,看見長樂嘴角跟下颌有血珠,一顆懸着的心又猛烈的跳了上去。
“小姐,您這是跟陛下打架了?”
長樂不由得失笑,“打架?打什麽架啊,沒有的事兒,你别想多了,我就是跟他随便玩玩而已。”
蝶詩比劃了一下周玉出去的時候樣子。
“随便玩玩能把人玩成那樣?”
長樂嗤笑道:“他活該。對了,蝶詩,兩月後去過花安,我要去關外,我想了很久,投資的事情交給誰打理我都不放心,還是讓你來吧。”
蝶詩早就知道長樂計劃着要離開。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長樂留下。
但是她也是最了解長樂的人,她在長安城,至少能保證兩個孩子未來的前程的穩定,跟生命安全。
這是長樂最爲在意的事情。
還有就是投資。
蝶詩紅了眼眶,低聲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