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就這麽在山上住了七日。
這七日,她跟随着僧人的作息,每日早起誦經,下午就爲亡靈超度作法,她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好像再也不想去糾結紅塵裏的羁絆、情愛。
期間,周玉來找過她。
她沒有見。
到了今日,她下山的時候,這才從子品那裏得知,三日前周玉來找長樂是想接她一起回長安城的。
長樂聞言隻是笑笑,“長安城麽,現在不想去了。”
“那也不是我的家。”
回到了踏昭府,她見到了一個故人,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故人。
“楚楚,我都聽說了.”公孫羽擡起頭來看着她,“你,還好嗎?”
長樂本在山上養到平息的心境又再次洶湧了起來,“公孫,這一年你去哪裏了?”
公孫羽苦笑了一聲,“挾天子以令諸侯。”
長樂将他拉進了空蕩蕩的茶室,推着他坐下,然後說道:“你再說一次?”
公孫羽淡淡道:“周玉能做的事情,那麽我也可以。雖然我的性子不适合當皇帝,但是挾持一個小皇帝是可以的。”
長樂挑眉道:“你這是要反?”
公孫羽笑了笑,“别說我了,說說你吧,聽說榮薇死了,你肚子的孩子也掉了,是真的嗎?”
長樂歎了口氣,雙手一攤,她到現在已經可以坦然的接受懷胎六月的孩子死掉這一事實。“是啊,這是真的哦。孩子沒了,我也算死了。”
公孫羽皺眉道:“周玉真是天底下罕見的人渣,到這個時候了,還護着榮薇。”
長樂嗤笑道:“他親眼看見我将榮薇的雙眼戳爆了,受到的心理沖擊一定很大,有些過激反應也能理解吧。不過,我不想理解他,憑什麽要我理解他呢,理解他就等于殺了我自己。”
公孫羽拍了拍她的手臂,表示安慰。“楚楚,跟我走吧。花安不過是一個小地方,我們憑什麽爲了躲一個人而摒棄自己真正長大的家鄉?”
長樂挑眉,“去哪兒?”
公孫羽從懷裏摸出了一張邊疆地圖,他手指了一個地方,叫摩羯部。“我現在住在這個地方。周圍有類似的部族一共二十三個,我這一年已經将他們的首領都遊說了一遍,一共有二十個部落願意爲自己的未來一戰!”
“一戰.”長樂喃喃道,“你要跟大明開戰?”
公孫羽拍了拍長樂的手臂,“不,我爲自己一戰,還有你。”
長樂有些失聲,她啞聲道:“公孫!這不是兒戲,你知道戰争一旦爆發,那會死傷多少無辜的老百姓嗎?還有國家的建設也才剛剛開始,正是新朝建立,百廢待興的時候,如果因爲一己私欲而變相的懲罰民衆,我不接受,也不會支持!”
公孫羽早就料到長樂悲憫天下的心。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有些時候,必須有人要站出來,将這亂世終結。你跟我去邊關部落看了就知道,那些人的生活很苦的,但是他們卻因此練出了健碩的身體獲得了草原跟沙漠贈與的無窮的力氣,這些都是打仗的天賜,他們的兵馬比大明的強悍不知道多少倍,但是他們卻被大明終年困在了一個小地方,大家隻能群居,住在帳篷裏面,每日看出去的風景都是一模一樣的廣袤無垠,說不清到底是枷鎖還是恩賜,他們的野心也在慢慢增長,就算現在不打,以後等他們成熟了還會再有一戰。”
長樂問道:“你這不是通敵賣國?”
公孫羽笑了下,“我隻是跟他們協商好了,事情成了之後,将會給他們分一些正常的城池跟土地,讓他們的人能住進中原裏來,而不是日日在那邊沙喂黃沙。之後我會推舉一個小孩子上任,本來想的是推你的孩子,可是孩子現在死了,事情又回到了原點,李氏唯一的血脈就是你了.”
長樂皺眉道:“公孫,你在打我的主意?”
公孫羽失笑,“怎麽可能?我沒有打你的主意,隻是我在想,邊沙的人還不知道你的孩子死了,那我們可以在中原随意拿一個孩子走,當傀儡皇帝而已。”
長樂皺眉道:“這是他娘的說換就能換的麽?”
公孫羽:“也沒有這麽誇張啦,左右都是一個傀儡,那又有何妨?周玉還不姓李呢,都能坐穩,那我找一個給他姓李不就也是一樣的?”
長樂咬着唇沒有說話。“你确定嗎?”
公孫羽笑道:“傻瓜,當然是騙你的了,邊沙秃子沒有這麽好騙,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的,而且他們的消息很靈通。所以,我想的是選李挽甯。”
長樂悶悶道:“挽甯?”
“哎,挽甯在周玉手上呢,我還頭疼。”
公孫羽:“周玉是不會傷害挽歌、挽甯的,而且還會很好的教育他們。”
長樂沒再提這件事情,“一起吃個午飯吧,我要仔細想想。”
公孫羽點了點頭,“我這次過來一定要帶你走,你看看你都遇見的是什麽人、什麽事?!我在邊沙聽見的時候,都差點被氣死了,恨不得現在就能沖到皇宮裏把周玉的皮刮了。”
長樂失笑道:“遇到什麽人?爛人而已,或許這就是孽緣,我跟他的相遇本就不是順風順水,本以爲大災大難都闖了過來,結果沒想到,等着我的還是修羅火海,到處都是業障。”
公孫羽很不理解的擡起了頭,“爛人,你說得對。孽緣就不應該再繼續了,何必呢,苦了自己。”
蝶詩進來問道:“小姐,錢森在門口,說今日一定要見到您。”
長樂淡淡道:“他來幹什麽?”
蝶詩:“他其實來了好幾日了,聽門房說。但是我們才從承恩寺裏下來,他今日又來了,您看見還是不見?”
長樂擡手:“見,讓他來茶室吧。”
公孫羽手指敲了敲桌面,“這是誰?”
“之前投資的一個人,我就是在他的場子裏面遇見了榮薇,他要來請罪也是理所當然。”
錢森很快跟着蝶詩走了進來,他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好幾十歲,頭發都生出一些花白。“小姐!我錯了,當日就應該讓我一直陪在您的身邊,就不會遇見這種事情了。那女子聽說已經伏誅,您的身子好些了嗎?”
長樂淡淡擡眼看他,像看一個笑話。“錢森,時也,運也,命也。你讓我怎麽說?怪你嗎?其實不關你的事情,但是要牽連嗎?你的确讓我能恨得起來,但是歸根結底,都是自己的業障罷了。我跟這個孩子無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