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周玉冷笑一聲，“我是誰？長樂，我到底是你的誰？”
長樂憋住眼淚，厲聲道：“謝昭！你是謝昭！”
周玉點了點頭，“嗯。你知道你昏迷之後長生說什麽嗎？”
“他說，孤配不上你，還說要讓孤放你們二人離開。”他冷冷一笑，眼裏滿是嘲弄，“孤才出去四月不到，你就把孤判了死刑。”
長樂掀起通紅的眼眸，厲聲道：“你真的讓我覺得惡心，每次、次次。”
周玉起身往後殿走去，姿态慵懶，“嗯，那孤就繼續惡心下去了。明日午時，午門刑場，去送你那情夫最後一程罷！”
撲通——
長樂直直的跪了下去，她從未對一個人下跪，膝蓋碰在冰冷的大理石闆上，鈍痛傳來比鈍痛來得更快的是她的心碎成百千十瓣的陣痛。
周玉若有所感的回頭，一臉茫然不解，“你何苦？”
長樂忍住眼淚，啞聲道：“謝昭，求你我求你，放過長生。”
咚——
一聲清脆的響頭。
咚——
“讓我替他受絞刑。他跟我們之間的糾葛無關。”
咚——
“讓我去死好了。”
周玉皺着眉走了過來，“你居然會爲了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是孤小瞧你們之前的愛情了，倒是孤逾越了。”他單手托起長樂的臉，一雙探究的眼在她臉上打轉，像是要看穿她的所有痛苦、無奈、僞裝，再一一卸下她的防備，最後，再給她心口來上一刀。
周玉的聲音如同地獄升起的序曲。
“你是否真的甘願爲了那個長生去死？”
長樂是真的不想活了，周玉死了，她真的真的不想活了。
“我願意。”
“希望你按照我們說的，照顧好他們。”
周玉心裏倏然開始絞痛不已，好像還沒有上刑場，那個受刑的人卻是他。她居然甘願爲了一個認識不過數月的人去死，或者是把自己殺死。
“好，孤同意。”
“那就用你的命去換他的命吧。”
謝淩風從門口走了進來，他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跪在地上的長樂，又看向周玉，他雙手顫抖着問道：“陛下，陛下您息怒！這可是長樂殿下啊！”
長樂收斂了心神，冷冷道：“謝淩風，閉嘴，不要多說了。”
周玉回頭看向謝淩風，“将長樂帶去長生的牢房，然後将長生放出來吧，記得提醒他，明日午時午門刑場來看他的摯愛是如何因他而死的。”
長樂再次行了一個大禮，這個禮彙集了她們糾葛的這十年所有的愛恨，都要死了，那就謝謝你吧。
“謝陛下成全。”
這句話不知道又戳中周玉哪根跳動不安的神經，隻聽他低聲罵了一句：“操！”然後大步往後殿走去。
秦安站在謝淩風身邊，二人都是手足無措的樣子，甚至比長樂這個即将上午門刑場的人都還要擔憂、害怕。
秦安皺着眉說道：“公主，您快去跟陛下道歉吧，他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你們真的沒有必要鬧到現在這個樣子的啊。”
謝淩風也附和道：“是啊，殿下，您是陛下最寵的人，我們這些奴才都看在眼裏，怎麽你們說散就散了？”
長樂冷冷一笑，那笑裏三分薄涼七分釋然。
“怎麽就到了這樣了呢？我也想問啊。”
“我想做大明的燕，住在富貴檐。不是這籠中鳥、掌中嬌。”
謝淩風跟秦安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長樂說的到底是什麽。
其實她沒有表達什麽。
隻是，這是她的十年，是她的一腔孤勇，是她的遺憾，也是她的怨念，世人都不懂，局中人又怎麽會跳出來看看天？
最終。
長樂還是下了诏獄。
隻不過沒人敢私自對她用刑，在這裏除了生活條件差以外，她覺得跟她平日裏的生活并無二緻，那拔地而起的鐵栅欄不就是這深宮裏的紅牆朱瓦嗎？都是禁锢她的一環。
她心情很好似的哼着曲。
蝶詩買通了守衛，進來給長樂送東西，她擔心長樂在這裏吃不好睡不好，一雙眼熬得血紅。
“殿下，您寫封道歉信奴婢幫您帶給陛下吧，隻要您低個頭，他不會拿您怎麽樣的。”
長樂擡手打住了蝶詩，“不用。我不求他，求也求過了，他誤會我跟長生的關系，我也不想解釋，是他不信任我在先，要處死我在後。沒必要啦，對了，蝶詩，回去記得按照我說的，拿私庫的錢然後跟點翠帶着挽歌跟挽甯離開長安城再也不要回來，好好照顧他們。”
蝶詩連連點頭，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公主，這件事情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麽？”
長樂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我也不需要他的憐憫，我想我走之後，他大概有某一個深夜會後悔。那我死就值了。”
她想用她的死亡，來造就青年帝王一輩子的心魔，因爲她值得。這一局棋，她也走累了，再多說一個字，互相再對視一個眼神，都是對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侮辱。
蝶詩哭着走了回去。
随後來的是無心。
他表情難得焦灼，本就花白的頭發，眼下看着好像更白了一點，他終于露出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疲态。“長樂，明日我安排了人替你上刑場，然後有人會護着你一路離開長安城，你記住，走了以後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長樂雪白的手透出栅欄的邊縫握住了無心冰冷的手，她搖着他的手，像小時候一樣，“師傅，不用爲我做這些。周玉一定會發現的，他發現之後連你也會受到牽連，我死就死了，唯一遺憾就是沒有給您養老送終。”
無心哽咽道：“師傅不需要你做這些，隻要你好好的活着，比什麽都重要。長樂不要拒絕，爲了我，活下去。”
長樂皺了皺眉，她這才發現死人才是最輕松的，她可以兩手一攤就這麽死了，但活着的人會替她受苦，她忽然有些猶豫，但又堅定的搖頭。“師傅，不，我死了周玉才會對你們心生愧疚，而我真的不想活了，沒意思。”
無心沒說什麽，隻陪着她坐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了回去。
一個晚上長樂都沒有睡着，明日迎接她的是場盛大的死亡，她會得償所願，也會讓周玉付出一生的代價忏悔。
這就夠了。
至于逃跑，她坐在這裏開始就從沒有想過要臨陣脫逃。
她不是懦夫，也不是勇士。
相反，她比大多數人都要惜命，但過得也比大多數人都要坎坷。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往往是一件小事，一句話，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恨死謝昭了。
他殺了她的周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