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麽？”
謝昭正吃着一塊紅色夾心糕點，銀勺子一戳，裏面爆出來的殷紅的果醬跟白色的果肉，像混雜在一起的腦漿，謝昭一下就有畫面感了，勺子就這麽頓在了半空。
他總覺得自從上次落水之後，長樂就變了，哪裏變了他一直說不清楚，但現在好像有一些具體的感覺了。
他将銀勺子放在一旁，鄭重的問道長樂：“楚楚，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長樂淡淡的看向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有病？”
謝昭沒點頭也沒有搖頭，就這麽略帶鄭重的看向她。
長樂自嘲似的笑了笑，“好吧，瘋了就是悟了。”
她忽然哈哈哈的捧着肚子笑了起來，水中戲中花旦正唱着：“平生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枷，這裏扯斷玉鎖。錢塘江上潮信來。”
長樂忽然和道：“今日方知我是我。”
謝昭眼裏那根名爲道德的琴弦繃斷了，隻要長樂開心，她喜歡殺人喜歡放火喜歡吃腦漿這些都沒有關系。
謝昭恨不得此刻就給自己的頭開個洞，然後讓長樂來吸。
畫舫最終停靠在了子軒街邊，這裏走到昭王府也就一炷香的時間，謝昭拒絕了三更遞過來的馬繩，拉着長樂在城裏漫無目的的散步。
長樂忽然想道：“謝昭，你之前是不是有跟我說過，你在昭王府旁邊又置辦了一座宅子，讓我去題名來着。”
謝昭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不過，後來你就沒有在王府住啦，新宅子我也沒有去過。”
“怎麽？想去看看嗎？”
長樂點了點頭，笑着說道：“走吧。”
謝昭倏然像被雷擊般站在原地，他雙目圓睜有些驚訝的看向長樂，“你全都記起來了？”
長樂挑了挑眉，食指戳着謝昭的腦仁，“笨啊，在華山那次我都記起來了。”
謝昭有些激動的看向她，“那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長樂撇了撇嘴一五一十的說道：“那些都不是好回憶，有必要這麽糾結嗎？”
謝昭晶亮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半晌，才幽幽道：“也是。”
長樂：“走吧，去你的新宅子看看。”
謝昭笑道：“估計沒人定時打掃裏面灰塵大，你不要嫌棄啊。”
長樂點頭認真道：“或許真的會。”
“嫌棄。”
“如果還是王府那窮酸模樣的話，我真的會嫌棄得要死。”
謝昭笑着搖頭。
新宅子就在王府對面一條街，整條街都是這座高宅的圍牆，白牆朱瓦，門口有兩座大大的鎮宅麒麟。
一進門兩側都是黑木走廊，走廊上依次擺放着名家的畫，從齊白石的蝦到朱熹的山水畫都有，長樂不禁有些看花了眼，她繼續在走廊上走着，走到左側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紅木梨花門，把手是個精緻的銅環，一拉開裏面是茶廳，很大，會客用的，裝修也算中規中矩。
長樂徑直繼續往裏面走，她問道：“裏屋呢？”
謝昭輕笑了一聲：“我帶你去。對了，這裏的裝潢滿意嗎？本來之前裝的時候我想問問你的，但那時候你跟我水火不容，我多說一句都是錯，就不敢問你，都是我自己跟設計團隊溝通了好久才開始動工的。”
長樂嗤笑道：“你還真是了解我。”
裏屋依然叫攬月院，建造上一看就費了心，門是镂空雕花粉木門，長樂不知道謝昭是怎麽将木頭染成這種明豔又淡雅的粉色的，但很合她的心意，在攬月台不敢幹的事情，謝昭幫她幹了。
她不知道多久開始将自己代入了這座無名宅的女主人身份。
一進去就有一片綿延的花圃，隻不過現在還沒有放什麽綠植跟花，有些光秃秃的，左邊是一個大大的月亮形狀的藤椅，下面鋪着厚厚的波斯繡花地毯。
長樂坐到了月亮椅上，謝昭很自覺地走到她身後幫她推着，夜風在藤椅搖擺中将長樂包裹，她閉着眼睛笑道：“真好啊，謝昭。”
“真好。”
謝昭輕聲問道：“哪裏好？”
長樂有些佯怒的看着他，“不懂就算了。”
“不是要起個名字嗎？怎麽不叫昭王府了？對了你的宅子不叫王府也不符合禮制吧。”她忽然問道。
謝昭走到她面前，半俯下身食指搭在她的嘴唇上，“噓。”
“這不是我的宅子。”
謝昭看着長樂，眼裏有一整片流淌的銀河，“這是我們的。”他頓了頓，對長樂綻開一抹真切的笑容，“所以，你起個名，叫公主府也可以。”
長樂的心跳砰砰。
怎麽會有一個人，一而再再而三選擇你呢。
她很快回過了神，朗聲道：“還記得花安的踏昭府麽？這也叫踏昭府吧。”
謝昭笑臉盈盈：“好。”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桀骜的狼王收起了爪牙，自斷了鋒利的牙齒，自願爲她畫地爲牢。
-
三日後。
長樂在攬月台投壺的時候忽然一紙诏書下來，将她平靜的生活打破。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長樂公主，德才兼備、溫良淑德。妙齡之年，逢西域國主求娶，特賜嫁百八十擡，和親西域。”
“欽此——”
福滿躬身說道：“公主，請接旨。”
長樂不敢相信的看向福滿，沒有去接那聖旨，她忽然失聲痛哭起來，“李天仁！你不是人！我沒有你這個哥哥！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再也不做皇室中人.”
“嗚嗚嗚——”
福滿沒有去理會長樂的失态，而是繼續重複道：“公主，請接旨。”
點翠冷聲呵斥道：“我們公主不會接！福滿公公，您請回吧。”
福滿在攬月台中站定了，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他身後的禁衛軍都磨刀霍霍，大有不接旨就硬來的意思。
長樂紅着眼看向福滿身後的禁衛軍，“所以，你們這群皇帝的狗，今日必須讓我接下這個聖旨是麽？”
福滿讨好的笑了笑，“公主呀，你不懂咱們這些下人的苦哇，你不接旨，回去遭殃的可是我們，這個旨對您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要接！”謝昭聽到了風聲從倉清閣直接趕過來的，額角上的汗珠黏起了一片碎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