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皇後坐在露台上,旁邊是一壺西域人進貢的葡萄美酒,猩紅的酒液将天上的彎刀般的皓月照出一角,像死神手裏破碎的鐮刀。
她提手攬過金杯,小口酌了一下,眼裏的瘋狂更甚。
剛剛,太極殿的宮女來報今日大殿上李天仁跟謝昭的談話内容,用以下犯上來形容謝昭,都太淺薄,可榮皇後就是很喜歡謝昭這種瘋狗般的樣子,讓他攀咬自己,也不是不行。
金絲雕花護甲在杯口來回繞圈,忽然她輕笑了一聲,吩咐道:“來人,備車,本宮要回府探望父親兄長!”
芍藥走了過來,勸慰道:“娘娘,馬上子夜了,皇城有宵禁,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榮薇将手中杯重重的砸向芍藥的身子,猩紅的液體在她潔白的裙擺上暈出一層又一層的污漬,像冬日裏染了血的梅花,讓榮薇覺得好看極了,又順眼極了。
她擡手指了指芍藥的身上的衣裳,“好看的,這兩日就别換了。”
芍藥顫抖着跪了下去,聲音還哆哆嗦嗦的:“多、多、多謝,娘娘賞賜。”新衣。
一個時辰後。
榮薇坐在榮家的茶廳的主位上,手上端着下人泡過來的一盞西湖龍井。
她的下首分别是榮治東跟榮晖,二人看起來很是疲憊的樣子。
榮治東手一攤,“說吧,這麽晚了什麽事情?”
榮薇輕笑着說道:“父親跟女兒爲何要如此見怪?”
榮治東:“說吧,你要做什麽。”
榮薇厲聲道:“榮藝的肚子裏到底是誰的孩子?李天仁已經知道了!他這段時間隻是在給我們裝樣子而已,他根本沒有碰過榮薇!”
榮晖率先反駁道:“不可能!如果李天仁沒有碰榮藝的話,榮藝一定會給我們遞信。”
榮薇怒吼了一聲:“榮晖!你可不可以動用一下你那戶部尚書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榮藝是我們家的庶女!她要是讓你們知道了她在皇宮裏面不受寵,她還有什麽好日子過?再說,李天仁不是傻子,既然他一開始就對榮藝有防備,給榮藝下個藥,派個太監跟她晚上搞一搞那也不是沒可能。”
榮治東跟榮晖都愣在了那裏,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睡醒,還是皇後氣勢太猛了,二人都陷入了短暫的迷茫中。
榮晖皺眉說道:“你大晚上來,可是有對策了?”
榮薇譏笑道:“孩子到底是誰的?”
沒人敢對榮薇說實話。
榮薇拂了拂自己絲毫不亂的發絲,淡淡道:“西域國主想求娶長樂,将長樂嫁出去,就可抵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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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月台。
長樂已經幽幽轉醒,她的頭疼又犯了,這一次她沒有又哭又鬧,隻是撐着身子像一個沒事兒人一樣,召來侍女爲她沐浴梳妝。
她一身黑金符咒紗裙,頭戴金鳳冠,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往禦書房走去,她要親眼見到自己那個可笑的哥哥。
一路上,她問到點翠:“這段時間宮中可有異樣?”
點翠一五一十的将宮裏最新的動向說給她聽,還有昨夜榮薇大晚上回府的消息。
長樂心裏有了些猜測,反正一定是對自己不好的。
她的眼裏不禁又冷上了幾分。
跨過玄武門從禦花園的一條小徑裏走出去,就能很快到達禦書房。
福滿老遠就看見公主的儀仗過來了,然後去跟李天仁禀報。
“陛下,長樂公主過來了。”
李天仁皺眉道:“不見!”
福滿哪敢多嘴,躬身退下道:“是。”
長樂走到台階前,就看見福滿苦哈哈的跑了過來,“殿下,陛下他頭疼犯了,恕不能見您,您還是先請回吧。”
長樂的目光掠過福滿又掠向金碧輝煌的禦書房,倏然朗聲道:“我知道皇兄你在裏面!我今日來就是想要告訴你,本宮甯死也不會去西域!”
說罷,她利落的轉身走了。
“膽小鬼。”長樂吐槽道。
上了鳳車,長樂偏着頭想了一會兒,“去昭王府上。”
車夫很快将車駕調轉了方向,往城門口的昭王府駛去。
鳳車到了昭王府,剛好碰見謝昭要出門,三更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前面正駛過來的鳳車,他一五一十的彙報道:“王爺,公主過來了。”
謝昭回頭果然看見鳳車上伸出一截白皙柔夷的手臂,指甲上染着猩紅的丹寇,不是長樂還能是誰?
他上了車,就撞上長樂一雙氤氲着霧氣的眼睛。
“喲,怎麽啦,小可憐兒。”謝昭逗着她笑。
長樂悶悶的說道:“我去找皇兄,他把我攔在了外面。”
謝昭抱了抱她,然後将人拉開,仔細的看着她的眼睛,“我現在要去找線索,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什麽線索,宛妃的孩子?”
謝昭點頭。
長樂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榮家他們怎麽敢的啊?”
謝昭冷笑道:“他們敢的事情太多了。”
“我跟你走!”
謝昭含笑拉住了她的手,“那就換一輛車,鳳車太顯眼了。”
長樂撇了撇嘴,想着有道理,但怎麽這麽像偷奸呢?
謝昭牽住她的手下了馬車,然後就鑽上了後面那輛乍一看跟尋常的黑棚布馬車無二緻的車。
馬車内卻大有洞天。
東珠在轎廂頂部鑲嵌着,四周都用了金絲綢緞厚厚的包裹着,坐上去軟綿綿的,靠着也不難受,而且有兩個座位,中間有一段成色極好又散發出微微香氣的木闆子,木闆兩側還鑿出了洞,可以供人放随身的東西。
長樂滿意的笑了笑,“這才是昭王殿下應該享受的嘛。”
謝昭忍俊不禁,“你喜歡?”
長樂睜大了眼睛看向他,“喜歡,好東西爲什麽不喜歡?”
謝昭慢吞吞的說道:“我以前都是騎馬,很少坐馬車,這輛車是自你來到府上後才開始差工匠打造的,你喜歡就行。”
長樂忍住了嘴角的笑意,偏頭故意不去看他,然後将車簾掀起一角,窺探着長安城的繁華。
謝昭的手不自覺的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