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朱瓦外的世界開始慢慢變得模糊起來,水凝成的霧氣氤氲在長樂的視線裏,她偏頭咳嗽了一聲,抓起玲珑玉桌上那碗苦澀的藥汁就囫囵灌了下去。
喝完還不忘吃了一顆蜜餞,臉上的表情這才舒緩過來。
長樂坐在廊下目光撲朔迷離望着朦朦胧胧的前方,旁邊有小太監冒雨跑了進來,彙報道:“皇後娘娘帶着她妹妹去了禦書房,半個時辰後她含着笑出來了,她妹妹卻沒有跟着出來。”
長樂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太監對着她身後的點翠一笑又冒着雨跑走了。
點翠有些心急的瞥着眉,長樂餘光瞟見了,她輕笑一聲,“點翠,去吧,給他拿把傘。”
這個長得方正的小太監叫方吉,跟點翠是對食的關系,長樂心細自然會注意到這些。
點翠感激的點點頭,拿起院内的雨傘就跑了出去。
蝶詩沒有對食,她本就生得不差,對宮裏的這些惡心的男人自然瞧不上眼,她不理解點翠那種擔心的心情,就像她不理解長樂對謝昭的感情一樣。
長樂微笑道:“蝶詩,你說愛情是什麽?”
蝶詩一個從來沒有戀愛過的人如何知道,但憑着她看過的話本子,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回殿下,愛情應該是你關心我,我就關心你,互相牽挂的關系。”
長樂搖頭,“不對。”
“愛情是你淋雨,而我隻想爲你撐一把傘。就算你不關心我,我也依然會關心你。”
蝶詩福至心靈問道:“那公主可有自己的愛情?”
長樂苦笑:“你看我跟謝昭算不算得上愛情?”
蝶詩擰着眉毛想了一會兒,“應該不算。殿下并不會因爲昭王淋雨而想去給他撐一把傘。”
長樂拍着手笑了,“本宮隻想讓他頭頂的暴雨來得更加猛烈一點!”
蝶詩:.
但,如何能不算愛情呢?
與此同時,點翠跑了回來,她半身衣服都有些濕潤了,但她沒有第一時間去換,而是跑了過來禀告長樂道:“殿下,昭王還在攬月台門口站着,他沒有接侍衛的傘,好像已經淋了好一會兒了。”
長樂又含了一塊梅子味的蜜餞,鳳眸微微眯起,她起身徑直越過廊橋走進空地的雨裏。
點翠:“公主!”
蝶詩:“公主——”
長樂就這麽直直的走進暴雨裏,她的頭疾這幾日緩和了些許,不過現在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她揮退了兩個侍女,也不管周圍的丫鬟跟婆子遞給來的傘,徑直走到了攬月台門口。
長樂大部分時間都喜歡穿黑金符咒的薄紗,裏面一件同色的抹胸綢緞裙,眼下黑紗沾滿了水,就這麽緊緊的貼在她的身體上,将她的身形愈發勾勒得驚心動魄、玲珑飽滿。
長樂見到謝昭也跟自己一樣,落湯雞的模樣,她心裏瞬間就好太多了,她拍着手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謝昭,你說,愛情是什麽?”
謝昭擡起頭來看見長樂與他都站在暴雨裏,雨水稀拉拉的從她頭頂不斷蔓延到她的身體發膚,他的心裏就是一跳,“爲什麽不帶傘?”
長樂伸出食指來回晃了晃,“先回答我的問題,愛情是什麽?”
謝昭輕聲說道:“愛情我不懂。”
長樂點頭,“好。”
“那我回答你下一個問題,因爲你故意不打傘,所以我也想試試不打傘在暴雨下是什麽感覺。”
謝昭薄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他的下颌鋒利如刀,雨水從他的下颌角滴落都有相應的弧度,簡直破碎又好看,長樂望着他便不自覺的聯想到周玉,眼神都不自覺的溫和了下來。
謝昭:“你不生氣了嗎?”
長樂輕笑道:“如果你是周玉,那我就會生氣。但你不是他,我何苦跟你置氣?”
謝昭側過了頭,那線條流暢的側臉一路連到脖頸,真是像極了周玉。
“殿下,如果我就是周玉呢?”
長樂想也未想就否認道:“不可能。本宮是看着他被火燒死的,那愚蠢的火焰燒了三天三夜,将他燒得連屍骨都沒有剩下。”
謝昭不作聲了。
他有時候真的很懦弱,最後那一句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不敢跟長樂說自己當年被父親的舊部所救了下來,舊部爲了救他,而死在了火海,長樂看見死的那個人,就是父親的舊部,他當時也跟長樂一樣,遠遠的站在人群裏看着
也隻有看着,什麽也做不了,甚至連一句喊冤,他都不配。
他甚至隐沒在人群中,不能将自己的頭擡起來。
後來,那就是進宮的事情了。
當年見過周玉的人本來就少,大家又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對于謝昭這個新晉的小太監,大家都隻當他是長得相似罷了,也許就是承了周玉那點福氣,讓他在皇帝面前晉升得非常快,權柄越握越大,這才有了後來跟長樂的故事。
他花半生追逐的月亮就站在他面前,而她也在想着‘他’,可‘他們’就是不能再見面。
往事重提太痛了,那些年走過的路,還是不要再回首的好。
謝昭的眼神堅定着,他将長樂打橫抱起,往宮外走去。
點翠跟蝶詩追了上來,正要讨伐謝昭,卻看見長樂偏頭對着謝昭燦爛的笑,那笑容太詭異了,像是透過謝昭的皮望着他裏面的肉!
三更早就等在門口,馬車上堆着五個湯婆子,烘得車廂内暖烘烘的。
謝昭抱着人坐了進去,長樂圈住他的脖子,像條勾人的毒蛇般涼薄的開口道:“誘拐公主,可是死罪。”
謝昭接過三更遞過來的毛巾,将懷裏的人從頭慢慢擦到尾,他的手沒有避開她身體,車廂裏的燥熱平白無故更濃烈了起來。
長樂紅着眼看他,“謝昭,别以爲仗着死人的面子上,本宮就不會真的動你。”
謝昭沒說話還在解她身上的扣子,“身上的衣服濕了,要換一件,不然會生病。”他的眼睛始終不敢看長樂的臉。
長樂冷笑一聲,也不管身上的扣子馬上要被他盡數解開。
她瑩白的小手捏住謝昭的下巴,逼迫他擡起頭來看自己的眼睛,“怎麽,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