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這麽罕見的并排着走在宣武大道上,長樂問道:“皇兄莫不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将榮家逼反?”
謝昭颔首,算是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她又問道:“榮家勢力遼闊,如果這件事情有個陰差陽錯,那不是最後的小醜是我們?”
謝昭在前面站住了,他逆着光看向長樂,鴉青的瞳孔裏,滿是長樂的影子,他用食指刮了刮長樂的挺翹的鼻梁,“你害怕?”
長樂搖了搖頭,“我巴不得他早點下這個決心。”她眼神掠過謝昭看向遠方那朦胧的山脈,無名山,她頓了頓,“我死了,記得幫我埋在無名山頂,将周玉的遺物跟我藏在一起。”
謝昭握住她的肩膀,嗤笑道:“怎麽不說跟謝昭藏在一起?”
長樂無聲歎了口氣,“榮家真的成功了,榮薇一定會把你送上攝政王的寶座的,我相信我那皇嫂的魄力。”
她擡起了眼簾,看向謝昭,“我也相信你求生的能力。”
謝昭用食指堵住了她的嘴,隻聽他輕飄飄的說道:“你死了,那我就跟你一起殉情。絕無可能再貪戀這世間分毫。”
長樂撇了撇嘴,“謝昭,你不恨我嗎?我拿你當替身,也沒對你做過什麽好事情,你爲何就是要,這麽,非我不可呢?”
謝昭負手輕笑着走到了前面,“不爲什麽,因爲你值得,李楚楚,”他偏頭回來看向她,重複道:“你值得。”
一場風暴席卷在紅柳宮牆的上空。
皇權勢微,世家掌權,好像倒退回了南朝的門閥政治,可這樣的政權之下,又能穩固多久?
民間已經怨聲載道,謝昭手裏握緊的權勢不過就是皇權與世家對弈的砝碼,他越肆無忌憚越嚣張,世家就會對皇權多一分敬畏。
可,人并不是靠着敬畏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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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
叮鈴哐當——
飯廳的桌案又被榮薇推翻,不知道是第幾十次了,她總會每天給這冷宮裏的太監找點事情做。
榮薇眼疾手快的捏準了一塊白玉瓷片,上面還泛着橙黃的熱油。
“娘娘——别!”芍藥嘶吼道。
榮家還在朝廷如日中天一日,冷宮裏就沒人敢對榮薇耍花樣,每日的餐食也是按照之前皇後小廚房的規格來做的,隻不過現在少了一個點餐環節。
兩個小太監是李天仁專門派進來看守她的,讓她别自殺,其餘的要求沒有了。
榮薇也不負衆望,每日都想着用各種方式自殘,好讓人去找謝昭。
可她一連幾日都沒有成功。
她剛剛拿到瓷片就猛得往自己雪白的手腕上一劃拉,被割破的血管往外噴湧着殷紅的血液,很快就将這塊地闆都染成紅色。
冷宮裏的驚叫聲、指責聲吵死了。
榮薇閉上了眼睛,将沾血的瓷片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她輕啓朱唇:“去,本宮今日見不到謝昭就會死。”
兩個小太監沒看好皇後娘娘哪裏還敢多嘴,立馬腳底抹油,出門到處找昭王去了。
榮薇倒也不是戀愛腦,她在宮裏還能依靠的人隻有謝昭了,謝昭有能力将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去,關鍵在于他想不想,而她屢次自殺就是在逼迫謝昭帶她出去。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惡劣的笑,“他一定會來救我出去的。”
因爲她知道,謝昭再壞也不會真的扔下她不管不問,畢竟在當初是她一次次将謝昭拉出火海,拉到自己身邊。
兩個小太監一前一後的在宣武門發現了謝昭跟長樂,他們也顧不得其他的人,看見人就喊道:“王爺!王爺!不好了!”
長樂認出了這兩人是最近在冷宮當差的小太監,她微眯着鳳眼,抱臂看這二人要做什麽。
榮薇,呵呵。
又在甩花招了,真是進了冷宮都不能消停。
小太監:“娘娘,娘娘她狀态很差,日日在冷宮裏找各種東西傷害自己,這不,剛剛把手腕割破了,流了好多的血”另一個小太監跪在地上補充道:“娘娘還說今日見不到昭王您就會死。”
長樂接了話頭,“你們娘娘把自己血管割爆了,找昭王做什麽?去找太醫啊,蠢不蠢。”
小太監面露難色,“冷宮的妃嫔是沒有資格請太醫的,上次的太醫也是昭王的手牌去請來的”
言下之意,沒有謝昭真的會死。
長樂怒目看向謝昭,大大的眼睛裏甚至還有一絲希冀。
她希望謝昭能拒絕,就算用自己的手牌給榮薇請太醫,長樂都願意。
沒想到,謝昭隻是抱歉的看了一眼長樂,然後就跟着小太監大步走向冷宮了,長樂還看見謝昭解下了自己腰牌給旁邊的三更吩咐了什麽,三更立馬往太醫院的方向跑去了.
“公主!公主!”
長樂怒火攻心,就這麽倒在了宣武門的大理石地闆上。
點翠跟蝶詩一人扶着長樂一隻胳膊,往攬月台走去,幸好攬月台就在前面,沒有走多久就到了。
點翠差丫鬟去請了太醫,又将長樂扶到床榻上去躺好。
她重重的歎了口氣,看向也是一臉怒容的蝶詩,“昭王爲什麽這麽維護皇後?他們兩人難不成真的有什麽?”
蝶詩憤恨的搖了搖頭,扼腕歎息道:“可憐我們之前還在公主面前說他好話!”
與此同時,冷宮。
榮薇一身白衣,上面全是一團一團的血,臉上也不施粉黛,頭發随意的紮了起來,像是突然老了十歲一樣,蹲坐在床榻前。
謝昭跑了過來,看到一地的碎瓷還有沒有吃的晚飯,他冷聲問道:“可不可以每次不要用這種小把戲來喚我。”
榮薇的手腕血肉翻飛,她是個狠人,對自己下起手來也一點也不心軟,她瘋癫的笑着,笑到最後盡是哭聲,“我不用這些小把戲,你會來麽!你都沒有來主動看過我一眼,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會懂得後悔?”
謝昭的心就是一凜,“夠了!我不想看你死。”
“說罷,你要怎麽樣。”
榮薇:“我要從冷宮出去。”
謝昭低着頭轉動着食指上的羊脂玉镂空雕花扳指,冷聲答應道:“好。但先等太醫來将你手腕包紮了再出去。”
榮薇微不可查的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