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第一次體會到瀕死的感覺。
泫河水好冷啊。
她渾身都動不了，隻能随着河水起伏沉淪。
零星的空氣不斷從她大腦裏消失，肺部灼燒一路燒到了臉上，她難受得要死，心裏罵了一萬遍謝昭災星，然後意識不斷沉重，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沒有人會蠢到大海撈針來救她，或許隻是陪她一起上路而已。
可她又隐秘的期盼着，謝昭能跟她當一對亡命鴛鴦，這樣下了地獄，至少還有人可以欺負
周玉穿着白衣站在廊下對她揮手微笑的樣子還記憶猶新，長樂掙紮着搖了搖頭，不行，下去了，她要去找周玉的。
謝昭，還是别來了吧。
正當她身體開始無止境的往下墜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拽住了她。
她頭上的黑布早就在掉下水的時候就松開了，她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好像看見了周玉，随後嘴唇覆上了一層冰，她身體裏突然被渡進了一層空氣。
長樂笑着搖頭，用口型說道：“周玉，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謝昭瘋了。
懷裏的人因爲剛剛摹地張開的口，已經将空氣全部消耗掉了，她嘴裏不斷吐出泡泡，身體往下墜。
——
長樂昏迷了七日了。
謝昭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昏迷了三日，醒來就守在長樂床頭哪裏也不去。
此起彼伏的哭喊聲每日都在耳邊炸響。
醫生：“王爺，恕鄙人無能，的确沒救了.”
謝昭已經麻木了，這幾日府上來了近百位醫生，每個進來左右看看都是那句話：“沒救了。”
他不喜歡這句話，那就死吧。
謝昭又殺死一個說不能治的醫生，手起刀落利落得很。
血腥味不斷從地磚縫隙裏向衆人的鼻腔沖來，也不知道他們哭得這麽大聲，是爲長樂哭，還是因爲被謝昭吓哭。
蝶詩跟點翠哭得人都差點昏厥了，夜半跟三更一人扶着一個，站在房内像尊雕像一樣。
了然來了。
他依然每日都會來給長樂把脈，然後念一個時辰的祈福經文。
“阿彌陀佛。”了然看向坐在地上頹然的謝昭，又看向他腳邊新的屍體，兩隻小眼睛滴溜溜的轉：“王爺何苦再造無數殺業？”
謝昭：“你回答我，長樂多久能醒？”
了然瞥眉，“小僧也說不準，殿下缺氧時間過久，或許醒了也會瘋瘋癫癫的”
“哐當——”
謝昭硬生生捏斷了秀凳的凳腿，上面擺放的花瓶應聲倒地，碎成四分五裂狀。
謝昭忽然笑了起來，他站起身把着了然的肩膀，用力地說道：“本王隻要她醒，瘋瘋癫癫也無所謂！本王再問你一遍，長樂她，多久能醒？”
了然第一次從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強大的戾氣，原來關于東廠長督的傳聞并不是假！
了然慌了神，他再怎麽說，也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阿彌、陀佛。”了然手都顫抖着，他生怕自己答錯一個字就跟腳邊的屍體一樣，他閉了閉眼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有救！有救！隻要王爺不介意公主醒來後的模樣，小僧現在就可以着手準備治療！”
謝昭冷笑：“你他媽之前幹嘛去了？”
“此法陰邪，小僧也隻是在師傅藏起來的禁書上面看過。”了然解釋着，“我可以用秘術刺激公主深層的裏意識，喚醒她，但醒來的人還是不是原來的公主，那我就不清楚了，如果您同意，我給您寫份藥材單，三日内跟我提供過來就可以。”
點翠疑惑道：“什麽叫醒來的人不是公主？”
謝昭也挑眉望向了然，一副等他解釋清楚的樣子。
了然清了一下嗓子說道：“佛說人有很多層潛意識，在人失去意識的時候，往往是身體裏最強烈的潛意識在做主導權.”
謝昭擡手打斷了他，“挑重點說。”
了然：“就是我能用秘法喚醒公主的潛意識，讓她重新醒過來，但醒過來之後一般人都承受不住秘法的強大精神力支撐，或許醒來就會瘋掉！但瘋掉之後，也可能會突然清醒，這都看個人，我沒辦法保證，我能保證的就是能讓公主醒過來而已。”
謝昭沉思了一會，他問道：“施行秘法有沒有什麽條件？或者說，”他頓了頓，“交換？”
了然摳了摳光秃秃的小腦袋，一臉天真的說道：“秘法會給予宿主強大的精神力，而作爲交換，它也會吸食宿主的精神力作爲交換。”
“就是要瘋？”
了然點頭，低眸看向自己内八字的腳尖。
謝昭：“秘法用我當宿主可以嗎？由我來喚醒長樂。”
了然搖頭：“不行的，沒這個說法。”
謝昭無聲地歎息着：“那你寫需求清單吧，我這邊去準備，務必要将長樂喚醒！”他眸色陰狠：“不擇手段。”
衆人都默許了謝昭的做法。
再不醒，等着長樂的就是死了。
給她用着最好的千年人參吊着一口氣，可生命力還是日複一日的衰亡下去，最直觀的就是她原本飽滿的臉頰，現在都軟塌塌的像皮肉分離了一樣，貼在臉頰骨上。
點翠跟蝶詩每日看見她的臉就能哭上兩個時辰。
了然走回了自己的客房裏，冥思苦想了半個時辰，清單上寫了一大堆天材地寶。
夜半拿着單子跟謝昭确認着：“王爺，這上面的寶貝要三日内找到嗎？”
謝昭颔首接過單子掃了兩眼，又望向蒲團上閉眼誦經的了然，“這單子上的需求的藥材都是真實的嗎？”
了然沒睜眼，淡淡的點了個頭。他真的不敢睜眼去看這個煞神啊！再說他真的沒有想過中飽私囊，隻不過用最好的藥材，成功率會高一點，他可不想因爲偷工減料，最後人沒有醒.
長樂要是醒不了，要跟她一樣陷入長眠的人，了然肯定是首當其沖第一位！
思及此，了然敲木魚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天靈靈，地靈靈，神仙菩薩快顯靈啊！
謝昭沒有多問，隻讓夜半跟三更帶着葉知舟去辦。
葉知舟真是叫苦不疊，遇見謝昭就沒有遇到一件好事情！這不是又把他當财神爺使了嗎！
謝昭慢慢走到葉知舟身旁，“葉知府，你應該知道，長樂對我有多重要，可就是這麽一個對我重要又金枝玉葉的貴人，在你們江南這一塊，連連被害。”
他音量不大，說得也不快，但是落在人心裏，重如萬鈞。
謝昭：“我要将她全須全尾的帶回去，這些藥材必須在三日内拿給我，如果差一樣.三更！”
三更從廊下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打開了的寶箱，裏面裝得有：老母親的玉墜、姨娘的金簪、女兒的乳牙、大兒子的玉佩.滿滿一箱子，都是葉知舟家人的貼身飾品。
“那我就隻好代你照顧好你的家人了。”謝昭像條蛇一樣，在你毫不設防的時候攀上你的身體，然後猝不及防的吐出猩紅的信子，咬你一口。
葉知舟哪裏還敢耍心思，接下三更遞過來的箱子，又仔細确認了一番真假，連連點頭應下了。
謝昭看向葉知舟的背影說道：“那本王就等葉知府的好消息了。”
話音剛落，葉知舟不知是被吓懵了還是怎的，不小心腳邊踢到一個石頭，然後整個人摔在地上，手上的箱子沒拿穩，又在地上碰了好幾個來回，角都磕壞了。
他一把撿起來，回頭對着謝昭尴尬的笑了笑，然後逃一樣的跑出去了踏昭府。
耳畔，是謝昭斷斷續續詭谲的笑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