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瀝瀝的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遠處的天光水影散在霧裏,無聲的潤澤着天地。
長樂沒有撐傘,一身青衣踏着碎步邁入了雨幕。
“殿下!”
“殿下,您等等我!”
點翠跟蝶詩一人攥着一把油紙傘沖進了雨裏,怎料,長樂隻是無聲地站在雨裏哭泣,她捧着臉,像不願讓人窺見一點端倪般,任由雨水将她的鬓發跟身體打濕。
“拿開,别讓本宮說第二遍。”長樂一把推開兩個婢女,擡頭往遠方走去。
這是她們來江南的第一天。
七日前。
長樂收到一封密信,指出當年陷害周家的人就在江南一帶,讓她來到江南烏鎮找一個姓夏的老頭,就會知道當年發生的真相。
她不會錯過任何,有機會給周家翻盤的機會,當即去宮中請辭下江南,說是遊山玩水換個心情,正好謝昭也要去江南,皇帝大手一揮便讓二人同行。
說是同行,其實隻是找了一個路搭子。
長樂整日呆在豪華馬車裏睡覺,連謝昭的面都不曾見過,他們的隊伍浩大,謝昭在前,長樂在後,一路上大家都走得很沉默,或許是那日的墜崖,将二人之間爲數不多的情分一并墜沒了,長樂沒有問過謝昭是怎麽完好無損的回來的,謝昭也沒問過長樂手臂的傷痕是怎麽來的。
他們本就是名存實亡的夫妻關系。
終于到了江南,長樂打了個哈欠,像是才睡醒一樣,從馬車裏探出頭來,她被周圍濃厚的水墨氣息吸引着,一股甘冽的空氣倏然呼進身體,連帶着這幾日的氣悶煩躁都撫平了一點。
謝昭忽然打馬跑了過來,不等她看清楚他的表情,扔下一個油紙包就掉頭走了。
長樂拿在手裏,才發現,是她最愛吃江南茶香糯米糕。
她很喜歡,也非常想吃。
但她依然将油紙包好的糕點果斷扔到了地上,像是很嫌棄一般。
長樂掀眸對着車夫說道:“去烏鎮,不要耽擱。”
車夫有些躊躇,因爲烏鎮并不是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地,皇帝是讓她的車駕一直跟着謝昭的,當然就是江南本地了,而現在突然要掉頭去烏鎮,他有些拿不準該聽誰的,“主子,可是皇上說了”
長樂表情一擰,“本宮的話不中用了,對嗎?”
車夫:“中的中的!”
果然,最末尾的馬車倏然調轉車頭,與前方的隊伍背道疾馳而去。
三更打馬到謝昭身邊,兩馬并行道:“王爺,公主她們走了”
謝昭隻盯着前方的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夜半剛剛也看見了後邊的隊伍離開,他選擇了沉默,隻因爲他巴不得王爺離長樂遠點,兩人靠一塊就沒好事發生!将人從高達數千丈的懸崖推下去,那是一個良善女子做得出來的事情嗎?現在想想當日的情形,他還覺得後怕,也是王爺命大,被樹枝挂在了一處山洞口總之,也是九死一生才把命保下來的。
謝昭又漫不經心的問道:“錦衣衛呢?”
三更:“錦衣衛跟着公主一起走了。”
謝昭把玩着手裏的黑玉扳指,“往哪個方向?”他目光順着前方的山石樹木,一下飛得老遠。
夜半:“曲甯或者烏鎮吧,離江南不遠,車程不過兩個時辰。”
“嗯。”
——
江南烏鎮。
長樂爲了掩人耳目,故意在路邊的小作坊,給自己買了幾套普通人家穿的衣裳,身後的錦衣衛也換成了普通護衛兵的衣裳,一行人看起來隻像富商出遊,而非公主駕到。
她一襲碧玉青衣,頭戴翠綠點翠步搖,手裏捏着一把江南水墨畫的鏽銀團扇,眉眼不施粉黛、幹淨如畫。
施施然走出來,就像江南山水墨畫中清淡又最爲出彩的一筆。
長樂到了密信上所指的位置,位于烏鎮靠近江南一帶的城郊小巷子裏,這一條街全是關門的鋪子,門口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有老頭、老太太挑着個扁擔或者背一個背篼,裏面裝着自己的手工制品,有羊毛氈的小娃娃,還有繡着大紅色喜字的鞋墊跟布鞋。
長樂沒有見過這些,目光不自覺地被他們手上的針線所吸引。
她從小錦衣玉食,貴重的東西見過好多好多,可從來沒有穿過布衣,沒有見過手工做得如此粗糙卻又好玩的東西。
有個老頭注意到了她,将自己背篼裏的羊毛氈娃娃遞給了她,笑眯眯地問道:“女郎,可喜歡這個?”
兩旁的錦衣衛正要拔刀阻止,就見到長樂已經安然接了下來,并将這個棕紅色的醜娃娃,左右拎起來看呢。
她問道:“老伯,你這一筐多少錢?”
姓夏的老伯隻微笑:“收你一兩銀子就好。”
長樂知道這玩意不貴,但沒想到居然廉價到這個地步,或者說,是這老伯故意低價賣給她的,爲什麽呢?
她沒有理由理所應當的享受着天下人的供養,出門卻還要占貧苦百姓的便宜。
長樂轉頭向身後的蝶詩說:“蝶詩,拿一個金元寶給老伯。”
“是。”蝶詩很快從袖袋裏掏出一個比小孩手掌還要大的金元寶遞給了老伯。
可老伯接過後,隻搖搖頭又将金元寶給她們遞了回來,他微不可查的歎息了一聲:“女郎,這個元寶下面有一個官字,我不敢收,這個錢在我們這邊是無法流通的,或許還會被官府抓起來。”
蝶詩反應快一點,馬上從袖袋摸出已經沉底的碎銀子,兩大把加起來也抵不上金元寶的一個角,“老伯,那就不好意思了,隻有給你碎銀。”
長樂點頭:“那我就隻要我手上的這一個,其餘的老伯你留着賣吧。”
老伯接過碎銀子很快臉上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他道:“謝謝公主,鄙人正好姓夏,這一路可是來找我的?”
長樂摹地擡起頭,“是。”
老伯将腳邊的背簍靈巧地提到寬厚的肩膀上,然後對着長樂輕輕颔首,示意她們跟着他走。
錦衣衛出于對未知危險的本能,想攔住這個老頭,可長樂隻是示意他們别說話,遠遠的跟着就好了。
他們走了很遠,大概有十裏路,到了一處廢棄的涼亭裏,但左右都是沁人心脾的茶香氣,這裏是烏鎮的茶山。
夏老伯:“公主殿下願意爲周家鳴冤,老奴感激不已啊!”
“老、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