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督主府,便收到一塊新的牌匾,上面赫然寫着:“昭王府”瘦金體蒼勁有力,挂在原先‘督主府’的位置,莫名更有一種張力,令人望而卻步。
長樂氣瘋了,便差人将昭王府的牌匾摘下來,想給他砸了,但真的取下來後,她又沒那個心思砸一塊沒有生氣的牌匾,像是宣洩她無能的憤怒一般,她擺了擺手,重新上了馬車,對着點翠說道:“去無名山,告訴車夫,開穩點,本宮乏了,想睡一會兒。”
點翠紅着眼道:“殿下.要不咱們直接回攬月台了吧,不帶謝督主這麽欺負人的。”
長樂對着丫鬟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小聲點。人家現在可是大明的異姓王爺了。”
點翠:“奴婢搞不懂殿下這麽年輕漂亮,王爺怎麽如此對待殿下”
長樂輕聲說道:“是啊,謝昭真是個殺千刀的狗雜種,可我并不喜歡他,隻是占有欲作祟罷了,我覺得我的東西隻能屬于我自己,可你也看見了,謝昭他屬于很多人,皇後、貴妃、甚至花魁,唯獨不屬于我。”
蝶詩急了:“殿下!不要妄自菲***主、不,王爺他說到底隻不過是一個不能生育的閹人,怎麽看都配不上殿下的。”
“閹人.”長樂目光幽遠,“他真的隻是一個閹人麽?”她從跟謝昭爲數不多的回憶裏翻着線索,謝昭雖然跟她早有過肌膚之親,但他從來沒有暴露過自己,他再滾燙的欲望在長樂面前,都似乎被一道無形的咒枷禁锢着,顯得放縱都是克制又隐忍。
長樂搖搖頭,“算了,不想了,今日是玉哥哥的祭日,我要開心一點。”
每年的四月四日,是周家滿門忠烈的紀念日,也是周玉的祭日,每年這個時候長樂都會去祭奠他,雖然他死了都沒有全屍,隻有一個衣冠冢立在荒山野嶺,死後都不能被供奉牌位,除了長樂,或許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會記得他,着實很凄慘了。
曾經的一代天驕,哎.
馬車開了近三個時辰才到無名山山頂,因爲長樂在車上假寐,山道不能開快了,開快了就會颠簸。
蝶詩輕輕的拍了拍長樂的肩膀,“殿下,到了。”
長樂其實一路都沒睡着,腦子裏在想事情,卻越想越離譜,她站了起來點頭道:“走吧。”
無名山地處城郊,山頂上的風景十分秀美,舉目四眺,遠處的長白山雪十分壯觀宏偉,但那裏隻有終年不化的雪,遠不及這座四季變幻的山。
長樂熟悉的從沒有路标的空曠山林走到一處靠近懸崖的小溪邊,溪水碧玉倉颉,波光粼粼,靜默無聲地将長樂絕世無雙的臉倒影在水鏡上,她将印刻着自己的臉龐的水鏡摹地打碎,然後捧起一汪清澈的池水,又倏然打開雙手讓清澈的水從自己的指縫中溜走,就這麽來回幾遍,她眉目中的郁氣越來越深。
她轉身走到小溪邊一處鼓了小包的土堆旁坐下,靜靜跟無名牌位對視。
長樂撫着焦黑的木牌,像隔空看自己的戀人般,眼神纏綿,“周玉,死了真好,死在我最愛你的那年也好,永遠做我記憶裏的少年更好。真羨慕你啊,不會老去,靈魂永鉗地底。”
“可我想你了,”長樂無聲地流出兩行清淚來,“我想你,想抱着你的屍體睡覺,可你連一根骨頭都沒有留下來給我,是怕我會挖你的墳,讓你百年之後都不安生嗎?”
“你回答我啊!”
“挖吧,我聽到他說他同意了。”遠處山林裏撥開樹幹走過來的人,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袍,頭戴同色極品玉冠,不是謝昭還能是誰?
長樂憤恨的看着面前高挑的黑衣人,指着身後的懸崖道:“滾啊!”
“小爺不滾,你不是想挖他的墳麽?我來幫你。”說着,夜半就從他身後恭敬地雙手遞上一把烏黑色的鐵鍬。
謝昭大馬金刀的站在土堆旁就開始掘墓,等長樂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這個簡易的墳包本來就是長樂自己親手累的,她沒有挖下去,因爲周玉死狀凄慘,根本沒留下屍體。
她也隻是在平地将周玉生前的東西挂上金鎖放在土裏,然後封土而已。
長樂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可以用什麽來形容,如果真的要說那大概就是心酸跟一絲隐秘的期盼吧,她真的想周玉了,連看看他的東西也是可以解渴的。
很快,土包就被謝昭的蠻力瓦解,露出裏面一個手臂長的箱子來,上面有一把已經起了鏽的金鎖正隐秘的散發着光亮。
謝昭愣怔了一瞬,他方才走過來隻聽了半截,長樂說道什麽:“可我想你了,”
“我想你,想抱着你的屍體睡覺,可你連一根骨頭都沒有留下來送我,是怕我會挖你的墳,讓你百年之後都不安生嗎?”
他猜測應該是她的某一任死去的丈夫吧,瘋狂的嫉妒在他眼底蔓延,最後燒成一把青澀的灰,他冷眼抱着眼前的木盒,頓了頓,問道身邊人:“你來還是我來?”
長樂像倏然被抽幹了靈魂,站在原地悶悶地說不出一句話。
謝昭眼底的火明了又滅,霎那間,反手用鐵鍬的手柄用力對着那金鎖一敲,哐當一聲,金鎖應聲裂開,他打開了木盒,裏面的東西卻紮得他的眼睛生疼。
“一把短劍、一套玉白色衣冠、一把折扇、還有一封燒焦了的信、三本破書.”謝昭在木箱裏亂翻着,眼裏滿是鄙夷,弱者當誅嘛,隻會讀聖賢書的呆子能有什麽用?
長樂看見這些東西像瘋了一樣,一把從謝昭手裏搶了過來,然後一聲不吭的抱着箱子往回走。
謝昭邁着長腿追了出去,似笑非笑的問:“長樂,這是誰?”
長樂沒好氣:“是你爹!滾啊,謝昭,本宮恨死你了!”
謝昭挑眉望向抱着木盒疾馳的女孩道:“打是親,罵是愛,你剛好兩樣都占了,還說不愛我?”
長樂忍無可忍的回過頭,伸手對着謝昭的臉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靜止了。
前面空地裏兩撥人都愣住了。
蝶詩:這是什麽個情況?
夜半:我什麽都沒有看見。
謝昭一手捂着臉,他從來沒有被人打過臉,臉上現在正火辣辣的疼,他另一隻手拉住了長樂的衣袖,表情真摯又虛僞,他微笑道:“打是親,罵是愛,你就是愛我。”
長樂炸了,第一次遇見一個男人這麽不要臉,上午去跟花魁卿卿我我被撞破,不道歉不承認錯誤就算了,還當個沒事兒人一樣,現在挖了她心上人的墳還說這麽惡心人的話!
最終,她怒極反笑:“謝昭,本宮詛咒你下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去死吧。”她目光盯着謝昭身後的懸崖,臉上有一瞬的失神。
謝昭放下捂着臉的手,露出一半白一半青紅的俊美臉龐來,他神情堅定望向她,眼底滿是癡纏:“能在你的噩夢裏永生,是阿昭的福分。”
“是麽?那本宮便全了你這點念想罷!”長樂的手臂忽然用力将謝昭一把推到懸崖下去,可她的手臂就算用盡了全身力氣也難将人直接推下去,一陣東風忽然刮來,直沖謝昭的面門,他連退兩步沒穩住身體直直地往懸崖下倒去。
長樂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名爲後悔的感覺,她再想伸手去将他拽回來已經晚了。
夜半已經飛身跑了過來,來不及爲主子報仇,他便打着馬往山崖下跑,走之前他盯着長樂失神的眉眼說道:“主子對你掏心掏肺的好,你卻仗着身份,三番五次的傷害他!真是最毒婦人心!”
長樂沒有回應,她往前了兩步,看向懸崖中抹不開的濃霧,像一片翻滾的雲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