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江南,陳家。
陳老太爺端坐在梨花木椅上。
兩隻蒼老的手交疊着扶着一根通體黑金質地的拐杖,上面還鑲嵌了一顆碩大無比的藍寶石,将他一身粗麻布衣都襯托得無比富貴。
面前一個身着青衣的青年人雙手抱拳,半俯下身說:“陳老,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這長樂跟謝昭二人的确邪得很,一百零八個珈藍刺客都葬生火海了。”
他倏然挺直了腰闆,眼底閃爍着火星,“可憐我們陳姐姐了,不明不白的就跟着魏國公死在了诏獄裏!”
陳老太爺面上沒多少表情,甚至說,還有一點冷漠。
老來喪女、喪孫,都沒能激起這個老人的一絲憤怒,他淡淡的說道:“死生有命,公主跟那個廠督或許命不該絕。”
青年人寬袍大袖下的手已然握緊,青筋從手臂梗到脖子,半晌,他歎了一口氣。
“也是。”
陳老太爺倏然眼波一轉,一道淩厲的目光穿過重重障礙望向京城的方向,“他們命不該絕,那我們的呢?
淩安,做好準備吧,将江南的鋪子都暫時關閉,然後我們今日收拾行裝暫時去鄉下莊子裏避避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廠督睚眦必報,隻求他不要趕盡殺絕吧。”
陳淩安恭敬地退了下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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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督主府。
謝昭高熱昏迷了三日,身上近三十道傷口,大大小小都有,衆人都很難想象他是怎麽帶着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沖出百人刺客包圍圈的。
長樂這幾日一直提心吊膽得很,連皇兄召她進宮去說話她以受驚過度婉拒了。
三更跟夜半這三日輪流守在謝昭的床前,他剛剛出來透透氣,就又跟長樂偶遇了一次,随即試探問道:“公主?要不進去坐坐?”
他指着身後敞開的房門。
長樂透過縫隙剛好能看見,謝昭蒼白鋒利的下颌。
長樂讪笑:“啊,本宮來這個院子賞賞花,賞賞花,真巧啊。”
說着眼神就往頭頂的桃花樹瞟,還伸手摘下來一朵還沒開成熟的粉白色花骨朵,裝模作樣的往自己耳後一撇,逃難似的大步走掉了。
三更摸不着頭腦的事情太多了,長樂最近的奇怪舉動就是首當其中的第一位。
裏面的人,手指忽然動了一下。
緊接着是他清隽的眉眼輕輕抽動着,然後緩緩睜開了眼。
謝昭醒了。
他悶悶地咳了聲,三更趕忙跑了進去,“主子!?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五髒六腑撕裂般的疼影響不了謝昭冷漠的表情,比起身體上的疼痛,精神折磨才是最可怕的。
謝昭望了望三更後面。
又将整個空曠的房間打量了一遍,半晌才問道:“長樂呢?”
“哎,主子,說起來真奇怪,您昏迷這三日,殿下不是借故來賞花,就是來抓螞蟻,昨日還請了個風水大師過來,說要給您除一下煞氣,在外面那個院子坐到晚上才走,這不,就在剛才,她還在院子裏賞花呢。”
三更一臉迷惑的說着,越說越奇怪,越奇怪越覺得不像長樂會做的事情。
謝昭倏然有了精神,眼神都聚焦了,透過窗望向院子那顆還半成熟的桃樹,低聲笑了起來,聲音又蠱又啞:“三更,你看,長樂開始關心我了,她心裏有我,她很愛我。”
三更:.這樣的督主,我好害怕啊?嗚嗚嗚。
房頂上的夜半:.督主燒糊塗了一定是!
謝昭眼波一轉,冷聲道:“夜半,下來!”
唰——
夜半躍下房檐穩穩地落在謝昭眼前,臉上的驚駭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隻剩一身赤裸的恭敬:“主子。”
“這批刺客的來曆查清楚了?”
夜半拱手:“回禀主子,這一百零八個刺客都是珈藍幫派的人,這次江南陳家花了大血本讓珈藍全幫出動,但珈藍幾個高級的管事沒有參與此次行動,
他們的領頭人好像是個僧人,其餘的消息很難打聽了。”
謝昭表情玩味:“珈藍刺客,從無敗績。”
夜半:“是否需要繼續追殺珈藍剩餘刺客?”
“嗯,不殺他們,他們就來殺我了,眼下我身體還真頂不住又來一百個刺客。”
謝昭微笑着看着院子裏的桃花樹,“狠一點,最好直接殺到珈藍的老巢去,将他們的秘密帶回來。”
三更猶豫着上前問道:“主子,那江南的陳家怎麽處理?”
謝昭:“給我收拾一下,下午進宮面聖,”
他手上把玩着一隻像是衣服上拆出來的紫色小蝴蝶,他手指靈活,将蝴蝶從指尖翻飛又旋轉,好看極了,在衆人都看着他的手愣神的時候,他才緩緩說道:“叫上殿下一起進宮,我相信我們大明的皇帝定能爲他的妹婿伸張正義。”
進宮見皇上說得跟逛菜市場一樣,說去就去,也隻有督主敢了,夜半跟三更點頭退出房内,又差來了好幾個小厮給他換藥、沐浴、更衣。
一整套繁瑣的換裝流程走完,太陽已經逼近落山了,他才帶着長樂慢慢坐上馬車,向着皇宮出發。
馬車廂内。
謝昭身上還帶着難掩的鐵鏽味跟沐浴後的清香,在近乎封閉的車廂内直沖長樂的鼻腔,她皺着挺翹的小鼻子,一臉幽怨地看着面前這個如花孔雀一般的紅衣男人。
“請問,您有大病初愈的樣子嗎?”
謝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作勢一把将人圈住:“有啊,你過來聞聞,我身上的血腥味,多滲人。”
長樂一把推開了他,“男女授受不親,督主自重。”
謝昭被她這麽大力一推,身上的傷口有感覺的應該都裂開了,特别是肩膀這一塊,撕裂的疼,他倏然疼得直不起身,嘴裏還悶悶地哼着疼,長樂慌了神,立馬反手抱住了他,玉藕般的手攬過他精瘦的腰,甚至還不小心觸碰到了他如精雕玉琢般深刻的腹肌。
懷裏的人突然哈哈哈的捧着肚子笑了起來,長樂這才意識到,謝昭在演她呢,氣得坐到謝昭對面去了。
謝昭笑着問:“你怎麽這麽可愛?”
“滾啊你!”長樂穿着玲珑鞋踢了謝昭一腳,作勢就要不理人。
很快馬車到了宮門口,長樂将自己的公主牌子遞給了守衛,守衛立馬讓開道,讓他們的車能開進皇宮裏。
車上有個病号,還能怎麽辦,慣着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