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殺的聲音好像已經過了很遠,火海還像一條蜿蜒的火龍一樣,纏繞在山林間,火光将半邊天映照得火紅。
往前是漆黑無垠的山林,往後是氣吞山河的火海。
長樂逼迫自己穩住了心神,她将奄奄一息的謝昭拽起,然後抗在了自己瘦小的肩上,她這才發覺謝昭很高,就算現在佝偻着,也有一種威壓感。
她本來上一秒還想自己跑路的,但忽然間的眼淚讓她無法舍棄眼前這個讨厭鬼,她想,先讓謝昭多活兩日吧,至少在剛才,謝昭還救過她的命。
“狗男人,怎麽這麽沉啊啊啊——”
長樂自己無法将謝昭抗到馬上,隻得将馬舍棄了,雙手托着謝昭慢慢走着。
而身後的駿馬像是有靈一般,一直跟着長樂的步伐,長樂一停下來,馬就停下來默默注視着眼前的小主人,輕輕揚起自己的馬蹄。
不知走了多久,長樂覺得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她的額角涔出絲絲密密的香汗,身後的馬兒忽然嘶吼一聲,徑直跑到前方山崖邊一個隐蔽的山洞門口,對着長樂的方向揚了揚馬蹄。
山洞!
長樂漂亮的鳳眸終于躍出了光彩。
她像是倏然有了力氣一樣,用着比剛剛快兩倍的速度拖着人走到了山洞裏,她還未來得及擦汗,便發現謝昭身體灼熱,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着一樣,蒼白的臉上浮出不自然的紅暈,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很難受一樣。
洞口有遮擋的樹枝還有雜草,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來這裏有一個山洞。
馬兒在洞口來回踩踏着,将洞口的雜草樹枝都剝離開,等着長樂過來。
将人放進山洞後。
長樂轉身騎着馬就走了,聽着越來越遠的馬蹄聲。
謝昭呼出一口滾燙的濁氣,睜開了眼睛,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長樂至少将他帶進了山洞,還不算薄情寡義。
正當他要起身用口哨呼叫暗衛的時候。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來襲,千鈞一發間,謝昭手裏出現了鋒利的刺刀。
長樂倏然掉頭回來了,謝昭聽到了熟悉的銀鈴聲,還有那若有若無的花香氣。
他重新閉上了俊秀的眼,将刺刀收攏在袖口,豎着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
可馬蹄隻在洞門口繞了繞,然後再次絕塵而去。
失血過多讓謝昭的體溫急速下降,傷口又被感染了,讓他的體溫逐漸又開始拔高。
他現在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頭頂着寒冷的冰,腳下踩的是滾燙的火,難受極了。
他不自覺的悶哼一聲,這已經是他承受的極限,今日本來不用這麽狼狽的,可他不想讓長樂發現暗衛的存在,就選擇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對上這一百零八個人的無眼之刃。
謝昭的意識開始渙散,腦海裏閃過無數畫面,像一幀幀跑馬燈,提醒着他。
多年籌謀,即将功虧一篑。
他看到了一場如修羅地獄一樣的火海,裏面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但看着他們去死,他内心絲毫沒有好過的感覺,接着畫面一轉。
是周家上行刑台的時候,風和日麗的日子,他突然死了全家。
周家的血在那日從午門刑場一直蜿蜒到城角的菜市場,跟一群雞鴨魚肉的血混雜在一起,腥臭了好幾日
謝昭:“不——”
長階血未盡,含恨不可終!
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頑強的求生意識讓他暫時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他隻祈禱暗衛可以及時找到他。
一陣銀鈴的響聲混雜着女子小跑喘息的聲音傳來。
長樂拎着七八種草藥跑到謝昭跟前,然後将草藥按比例分好,用嘴巴嚼成了碎泥。
一點一點的敷在謝昭深可見骨的傷口上。
他肩膀上的傷口最深,一道猙獰的刀口下裸露着大片粉紅色外翻的血肉,再往裏看是森森白骨,就赫然擺在長樂眼前,這道傷她知道,是最後跑出來的時候,謝昭護着她從人群裏穿過,硬生生将敵人的大刀抗了下來
長樂:“蠢貨。”
謝昭身上的傷,都處理完了,現在還不過子時,如果被敵人找到,那該怎麽辦?
至少要撐過這個晚上,到了白天,一定會有外援!
說不定現在蝶詩她們就帶着護衛正在找她了呢,長樂雙手環抱着腿,心裏暗暗的想着。
她雙手倏然合十對着火海的方向,深深叩首了一下,“諸天神佛在上,信女李長樂自知以往德行有虧,從不敢祈求佛祖庇佑,可這一次如果能平安度過,往後信女定燃燈三千,聊表謝意。”
黑暗裏,謝昭的嘴角輕輕勾了一下。
他不知多久站到了長樂的身後.
然後長樂後頸吃痛瞬間暈倒在謝昭懷裏,隻聽謝昭緩緩說道。
“諸天神佛不渡你,我渡。你的願望,我聽見了。”
咻咻咻!
從天而落的聲音傳來,山洞外出現一群蒙面黑衣人,個個手持武器,恭敬的半跪在山洞口。
爲首的黑衣人摘下了面巾,是夜半。
“主子,救駕來遲!寺廟裏的一百零八個殺手已經全部擊殺。”
謝昭用另外一邊還算完好的肩膀摟着長樂的柳腰,他眉宇中倏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戾氣,“嗯。江南陳家,雜家要他九族都來賠命!”
同一時間,寺廟外。
蝶詩扶着巨痛的後頸從土坑裏爬了起來。
旁邊是車夫跟暗衛的屍體,她撐着身子走到了台階上,對着往外逃的僧侶道:“公主還在寺廟裏,你們這群糟老頭别想着能獨善其身!還不快給我進去找人!”
僧侶:“阿彌陀佛,蝶詩施主,貧僧們已經将寺廟裏能找的都找了,隻發現了長樂公主的金钗,”
他從懷裏掏出一截斷掉的金钗遞給雙目通紅的蝶詩,“寺廟裏有打鬥的痕迹,還有很多的屍體或許,不是我們希望的那樣。”
蝶詩捏着金钗就要往火海裏沖,卻被人硬生生鉗住了手臂,她怒目回頭:“?三更?”
三更一身黑衣,一張臉慘淡得過分,“公主跟主子呆在一起的,現在無大礙,别亂跑了,就在這裏等着,我将公主帶過來。”
蝶詩:“好!好!你快去。”
一炷香後。
謝昭傷勢嚴重,安排就近治療。長樂被送到了蝶詩這邊,由東廠一隊番子護着她們回督主府上。
馬車上,長樂悠然轉醒,她撐着紅得腫脹的後頸,問道:“謝昭呢?”
蝶詩哇的一下哭了出聲。
“嗚嗚嗚——公主,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聽三更說今天來一百零八個刺客,好吓人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長樂抓住了蝶詩哭到顫抖的手臂,她冷聲問道:“我問你,謝昭呢?”
蝶詩愣怔了一瞬,“督主沒死呢”
長樂倏然呼出一口清氣,她拍了拍胸口道:“沒死就好,死了那姑奶奶拖他這一路還給他找藥不都白費了。”
蝶詩:???前幾天還要督主去死的人,去哪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