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督主府一派甯靜祥和,主要是搞事的兩個主子都前後腳出去了。
年邁的老管家按着腦仁,瘋狂想罵髒話,這都什麽事兒啊,督主剛剛出門的時候,竟然讓他們府上全員出動,去學習一下唱戲,還說老管家有天賦,整個鍾馗唱唱是沒問題的。
這邊,長樂坐在馬車上輕笑:“哦?謝昭将魏家都抄了?”
護衛在旁低聲彙報今日宮裏的情況,“是的,魏家男丁都死在了诏獄,死狀殘忍。聽皇上說,督主都是爲了您.”
長樂倏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哈的笑意傳遍了整條甯靜的山道,聽着莫名有一絲詭異,這主子啥都好,就是脾氣、腦子不太好。
“爲了我?好好笑啊,蝶詩你聽見了嗎?謝昭說他爲了我才将魏家滿門抄斬。”
長樂笑得花枝亂顫,一雙漂亮的鳳眸倏然恢複了清明,眼底閃着精光,“那我不得好好去看看他了,畢竟大報恩寺地處深山,晚上又霜重,怕他着涼。”
長樂:“車夫,去大報恩寺!”
蝶詩還想着規勸兩句,但看殿下今日從望北樓出來心情又不錯,還沒開口的話就默默咽了回去。
兩個時辰後。
長樂美美的在鳳車上睡了一覺,她的車夫技術很好,就是走老君山這種坑坑窪窪的山路,也基本沒有颠簸的感覺,她滿意的對着車夫點頭:“不錯,賞十兩黃金。”
車夫誠惶誠恐的接過蝶詩從袋子裏拿出來的黃金,就看見長樂像一隻翻飛的蝴蝶,拎着裙子小跑進去了大報恩寺。
大報恩寺是大明的皇家寺廟,裏面的香火都是徹夜燃燒,專門有和尚掌管香火,讓這裏永遠都處于一種香火鼎盛的樣子。八百八十八盞長明燈掌着寺廟内四面八方的光明,又無端的給這片天地增加濃烈的厚重感。
任誰來這寺廟裏,多少都會被環境影響,生出一絲虔誠之心。
而謝昭就一襲黑衣慵懶的坐在主殿後面的祖師爺椅子上,位置剛好在觀世音菩薩垂眉的正下方,他腳下踏着香灰,一張臉隐在黑暗裏,神色晦暗難明。
他身旁是一位黑衣暗衛在一旁俯首跟他彙報着什麽,聽到一些地方,他偶爾會微微點頭,或者兩指并攏,輕叩在座椅的扶手上,發出悶悶的響聲。
外邊傳來一陣稀碎的腳步聲,仔細聽還有一絲銀鈴的聲音。
比黑衣人反應更快的是謝昭。
他對于危險有一種本能的直覺,當即将手旁的劍拿在手裏,繼而從寺廟的四角慢慢走出十來個蒙面黑衣人。
長樂哼着曲兒的聲音從大殿前方傳來。
謝昭側頭對着後面的黑衣人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先退下,霎那間大殿裏,隻剩謝昭一個人。
他手上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正低低的在那笑着。
長樂本以爲過來會撞見謝昭虔誠的跪在佛前,認真思過,或者是坐在蒲團上,默默敲着木魚,再不濟也是抄抄經書啥的吧。
沒想到。
人來就來,還坐在祖師爺的位置上。
腳下踩着神聖的香灰,像個小白臉一樣正對着她揚起下巴笑。
長樂:“皇兄讓你在大報恩寺反思,你就是這麽反思的?”媽的,又被這傻逼給裝到了。
謝昭站起身,影子将他的大長腿拉得更加長,“後世功過自有人評說,沒必要這麽苛責自己。”
他走到長樂跟前,像是很高興一樣,臉上一直挂着笑,“幾個時辰不見,想我了?”
長樂一把推開謝昭,然後自己坐上了那把老梨花木的祖師爺椅,直接癱了上去,她閉着眼不想去看謝昭。
“看見你毫無悔過之心,我很傷心,真的。”看見你沒死,我更傷心。
謝昭嗤笑道:“你當真隻是來看我敲木魚的?”
長樂擡起頭,倏然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心裏冷笑:當然是來看你笑話的,傻逼。
長樂:“.呵呵,督主慣會說笑,山裏冷,怕你着涼,就順道過來瞧瞧你。”
謝昭理所當然的點頭,“抱着你睡晚上就不冷了。”他眸光一轉,抓住了關鍵詞:順道,“你不是在府上麽?怎麽會順道?”
長樂悠悠然的晃着小腳,她今日穿的是西域進貢的花緞鈴铛鞋,粉色花緞鞋在鞋頭做了上翹的設計,鞋子兩邊都點綴着鈴铛,讓她晃蕩着腿的時候,有飒飒風鈴響,很是好聽。
“今日你請的戲班子擾了本宮興緻,本宮用完飯就出去重新瞧了一出戲,然後聽見護衛報你來了大報恩寺的消息,就過來咯。”
謝昭不疑有他,有時候他身上真的有一股強烈的自信,比如長樂幹什麽都是爲了他好,多瞧他一眼就是愛上了他,一看長樂,心裏繃緊的那根鋼絲就斷了,然後就是戲精附身。
多麽感人啊,養尊處優的公主大晚上大老遠的跑來,就爲了給他暖床。
謝昭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走到長樂背後,一下一下的捏着長樂的瘦弱的肩膀,“困了麽?我們去睡覺吧。”
長樂嫌惡的撇開他的手,“不了,本宮打算坐一會兒就回去了,這寺廟的床榻太硬了,睡不習慣。”
謝昭不語,轉身便往殿外走去,長樂以爲他是生氣了,隻默默的盯着他離去的方向,然後目光轉回殿裏,在一尊尊金身佛像上遊離。
很快,謝昭回來了,他向長樂伸出手:“走吧,我的公主殿下,床鋪好了,一共給你鋪了十八層全新的被褥,别說硬了,下面就是放顆豌豆你都感覺不出來!”
長樂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眼底的煩躁怎麽也抹不開,“我要回去,誰要跟你一起睡。”
“不睡也得睡,山裏露重,車轅會打滑,而且車夫駕車視野也不好,”
謝昭徑直将長樂從祖師椅上打橫抱起,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緊緊的将懷裏的小人兒抱得穩穩當當的,“我不放心你,讓你大半夜平安無事到這裏,我就已經很感恩了,要是你現在回去出個什麽事情,我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
長樂在謝昭懷裏拼命掙紮着,“放開,謝昭你個狗賊!”
謝昭低頭對着懷裏的長樂道:“你就當我是狗就好了,我晚上睡覺絕對不會吵你。”
穿過三個大殿,再拐過一條小巷,到了大報恩寺的禅房,這裏的禅房都是單獨的一棟三層小樓,和尚們都不住這裏,他們住在東面的小樓裏,這段時間皇城裏也沒有來什麽貴人常住,所以這裏今夜就隻有謝昭跟長樂二人。
謝昭輕車熟路的走到一樓最裏面的一間房,用寬厚的背将門撞開,走了兩步,然後将懷裏的長樂丢到床上,再反手去将門上鎖。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點燃燭火,就抱着長樂癱在床上,長樂的鬼哭狼嚎聲對于謝昭而言,那就是最美妙的高山琴音,百鳥鳴鳳,也是他的一針強效催眠劑。
鬼知道他前幾年在地獄的時候,是靠什麽挨過來的。
他就這麽抱着長樂逐漸陷入了沉睡,而懷裏的長樂折騰一天,也折騰累了,靠着謝昭的手臂就慢慢睡着了。
玄月高照,大報恩寺裏倏然響起子夜的鍾聲。
大報恩寺門口忽然出現一隊身着夜行衣的刺客人,正貼着牆往客房這邊走來
謝昭:我真的不想敲木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