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夫人向皇帝薦言!”栗孟感激涕零叩謝,“小臣定不負皇帝與夫人信任!隻是堂姐栗娘娘,疏離小臣及家族,來往并不多……”
“栗姐姐與栗卿,乃骨肉血親,一筆寫不出兩個栗字。栗姐姐身居後宮,爲樹賢名,與宮外并無來往。太子之母,母憑子貴,栗姐姐必定會成爲六宮之主。太子又是未來天子,本宮将來還需仰仗太子和栗姐姐照拂。”王娡謙恭地說。
“典客爲九卿之一。栗卿也是皇帝的肱骨之臣,以後更是栗姐姐和太子倚重的外戚。”王娡輕輕歎息,“唉!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如今後位空懸,太子也不向皇帝請命,封母妃爲後。這母子二人,都過于謙遜守禮。即便皇帝有此意,無臣子上奏朝議,他也不好開口呀!”
“皇帝有意?”栗孟有些興奮,“娘娘自然無法自己開口求皇帝……”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栗姐姐立後,栗卿就是國舅!”王娡一臉的羨慕,“栗氏一族從此就飛黃騰達了!栗卿又如此年輕有爲,必是兩朝重臣,得當今皇帝和未來天子重用!”
一番話撩撥得栗孟蠢蠢欲動,“也許姐弟相幫,小臣從此能和堂姐關系親密起來呢!”
“栗卿可與衆大臣商議,一同奏本,皇帝必然嘉許……本宮之弟田勝,欲投栗卿門下爲客。若栗卿發達,勿忘提攜!”
王娡的吹捧,讓栗孟有點飄飄然。他躊躇滿志地告辭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王娡忍不住笑起來。讓栗姬母子,等待這個豬隊友的神助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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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憑子貴?立栗姬爲後?倘若子都不貴呢?”朝堂之上,景帝大發雷霆,“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朕提拔你爲國效力,你卻爲一家之私幹涉後宮、亂我朝政!給朕拖下去砍了!”
“陛下!陛下!小臣冒犯龍顔!求陛下饒恕!求陛下饒恕!”栗孟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中,已被侍衛拖走行刑。
“傳朕旨意!太子劉榮行爲不端,勾連朝臣,妄圖左右朝政!即日起,廢除太子之位,貶爲臨江王!”
“陛下慎重!”丞相陶青出列喊道,“啓奏陛下!太子劉榮并無過錯,輕言廢立,會緻人心不穩呀!”
“陛下!太子爲國之未來,政基國本,萬勿動搖,免傷國本!”太子太傅窦嬰出列,伏地叩首。
“陛下!”另一太子太傅周亞夫,也随窦嬰叩首,“太子劉榮,宅心仁厚,行事謹慎,從無越規。陛下不可以他人之錯,累及太子!”
“朕意已決!此事不再庭議!”
“陛下!”陶青撲通跪下,“秦二世而亡,皆因長公子扶蘇當立,胡亥篡位!太子爲長,并無非議。陛下怎可随意廢立?!”
景帝臉陰得滴出水來:“陶相此話怎講?秦無道,漢代之。我大漢國祚昌永,豈會步秦之前轍?陶相如此妄言,難道是民生凋敝、百姓有怨?”
陶青被怼得默言,許久憤色道:“臣不才!近日身體抱恙,且年事已高,願歸鄉養老……”
“準奏!”景帝毫無挽留之意,把陶青晾得上不去、下不來,悻悻然自行摘了冠帶退去。
遞病假條的還有窦嬰。太子都沒了,太子太傅去教誰?另一個太子太傅周亞夫,本來炮仗當炸,卻被景帝遷升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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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蚡兒,你去終南山拜會魏其侯窦嬰。”王娡對弟弟田蚡說,“窦嬰歸隐養病,三千門客,可有出謀劃策?”
“長姐,那魏其侯終日歎息,稱皇帝易變,連太子都敢随意廢黜,動搖國本……”
“哼!好個魏其侯!亂言朝政,指責皇帝,怕是不想要榮華富貴了嗎?”王娡冷笑,“你是窦嬰門客,去告訴他:适可而止!爲官從政,豈能意氣用事?他若這樣指責皇帝,讓天下人認爲皇帝有錯,需考慮後果……”
“窦太後和館陶公主,都認可的事情,他一個魏其侯,端什麽架子?朝堂人才濟濟,還缺他一個不成?若不是本宮看他是窦氏外戚,有幾分才幹,任他學那陶青,此後隻能養老了。條侯周亞夫,已爲丞相。”
王娡忍不住笑起來。好個劉啓!把周亞夫從太尉遷升丞相,明升暗降,奪了周亞夫的兵權。兵權,以後就在皇帝手裏。太尉這一職,就沒有了。丞相,太尉,禦史大夫,三公變兩公……丞相爲百官之首,周亞夫自然無火可發。
而那相位,是窦嬰眼饞了許久的!若真是淡泊名利之士,也就罷了!偏偏有顆不安分的小心髒,讓他欲罷不能,還拿姿作态?識時務者爲俊傑。窦嬰,很快會乖乖地歸來。
“長姐,廢太子劉榮,已經去臨江守土之國了。這好,接了他弟弟劉阏于的王位。劉阏于這個短命鬼!封王不過一年就死了,給他哥哥劉榮騰出了位子。”田蚡說道,“聽說,劉榮之國離京前,都沒見到他娘栗姬……”
“栗姬……”王娡歎口氣,“她已經死了!到長樂宮找窦太後哭,被館陶公主派人擋在外面。找皇帝鬧,皇帝也不肯見。又哭又鬧,瘋瘋癫癫,皇帝隻好讓人将她幽禁起來……”
幽禁?黑屋子裏一關,斷水斷食,能熬幾天?誰管你死活?曾經不可一世的驕矜皇妃、太子之母,落得幽禁而死、滿門被誅的下場!這就是皇權争鬥的殘酷!皇冠雖好,要承其重!皇位雖高,跌落更痛!
不是皇帝鐵了心廢黜太子,不是館陶公主支持和窦太後默許,誰會想到,離皇位一步之遙的栗太子劉榮,會成爲大漢帝國第一個被廢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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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夫人,栗氏一族,已盡數伏誅!”郅都來複命。
“郅卿,廷尉一職,負責诏獄。審核州郡所谳疑獄,審處重大案件,可封駁丞相、禦史之議。任重而祿薄,本宮已請皇帝升秩序爲中二千石。萬望嚴守法度,懲治腐惡,爲帝王分憂!”王娡囑咐道。
“小臣明白!”郅都叩謝,“臣已安排人手,監看臨江王舉動。如有逾越……”
“劉榮那個老實孩子……”王娡輕笑,“但凡有些膽識,不那麽軟懦,他父皇也不會如此嫌棄他!”
“可,廢太子有魏其侯、條侯爲靠山,如留之,怕是後患……”郅都憂心說道。
“不能讓死灰複燃……滅……”王娡眼中一絲狠戾閃過,“本宮自有安排。你派人盯緊了!”
“郅晴怎樣?”王娡問起劉駒之女,臉上一片溫柔,“十歲的姑娘,是個小大人了!”
“是,亭亭玉立,能文善武,一柄虎兕劍,使得出神入化!”冷厲的“蒼鷹郅都”,說起女兒,難得顯現柔情的一面,唇角浮現笑意。
“哪天帶來,讓本宮見見。”王娡沉沉舒口氣。“把孩子養大,嫁個好人家!”她眼前浮現葉姑姑自刎前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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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娡兒做的圓子,可有程姐姐、賈姐姐好?”王娡貼心問道。
“嗯,娡兒做的最好吃!她們做的圓子,總是差那麽一點點,感覺不如娡兒的手藝!”窦太後心滿意足地放下碗,又咕咚咕咚喝了一盞茶。
“母後,娡兒已請示皇帝,将栗姬葬于陽陵。請母後示下!”王娡謙恭說道。
“還是娡兒心存厚道!”窦太後誇贊道,“栗姬雖乖張,總是給皇帝生了皇長子幾個皇子的。葬于陽陵吧!太子被廢,之國臨江。也就娡兒費心安排張羅,榮兒會感恩你的。”
“娡兒聽說,那臨江王府狹小破舊,地僻濕冷。不知臨江王去了是否住得慣……”王娡輕輕歎息,流出幾點鳄魚的眼淚,“栗姬強梁,看哪個女子都不入眼,害得臨江王至今尚無正妻,無貼心照顧之人。臨江王實屬可憐!”
“榮兒是哀家皇長孫,他又沒了娘親……罷了!哀家賜他黃金萬兩,讓他擴建整修臨江王宮吧!”
“母後真慈悲!臨江王定感念皇祖母聖恩。娡兒願效仿母後,黃金千兩,随母後恩賜送與臨江王。”王娡忙附和。
窦太後贊許地點頭:“那栗姬但凡有一點娡兒的賢德,也不至于……”她連連搖頭。
作精栗姬之子臨江王,得皇太後懿旨賞賜擴建王宮,且看你如何得瑟!不要被本宮,抓到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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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是不服?”
“不服!不服!你我再戰!”
剛走到漪蘭殿門口,王娡就聽到殿内吵吵嚷嚷,忙進去查看。
原來是劉小豬在和一女孩下棋。女孩落敗,又氣又羞,滿臉绯紅。
“徹兒!”王娡叫了一聲。
“娘親!”劉徹起身施禮。
那女孩也忙施禮:“臣女郅晴拜見夫人!”
定睛一看,這女孩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仿佛其母婉兒的複制版,偏那挺直的鼻梁和燦爛的笑容,依稀是劉駒的影子……
“晴兒!”王娡有攬她入懷的沖動,但旁邊是兒女和宮人,她隻得作罷。
“你父親呢?”王娡輕輕牽住郅晴的小手。
“禀夫人,父親大人去公幹。隻吩咐小女,在此陪十皇子,等候夫人。”郅晴純淨明亮的眸子看着王娡,“夫人真美!早聽父親大人說,夫人是天下絕色女子!有智有才。要臣女效仿夫人,讀書增智,習武強身!”
這個小馬屁精!
王娡忍不住笑起來:“晴兒習武,劍術如何?本宮聽聞你父誇贊你,劍術出神入化。可願演練一番,給本宮看看?”
那郅晴并無扭捏作态。從懷裏取出虎兕劍,一手執劍鞘,一手持劍,先挽了一個劍花,刺、劈、削、穿,行雲流水,把王娡看得眼花缭亂,不知高深。
“好劍法!”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啧歎!有侍衛更是拔劍模仿,卻是畫虎類犬,手腳錯亂。
“晴姐姐真厲害!”劉小豬站在娘親身旁,用豔羨的眼神看着被一團劍光籠罩的郅晴,“娘親、娘親!孩兒要和晴姐姐學劍術!”
“父皇不是給你安排的有劍道師傅嗎?”王娡問劉小豬。
“師傅教的是長劍,晴姐姐用的是短劍!”劉徹專注地看着郅晴舞劍,随口回答着。
“那讓晴姐姐的父親,郅廷尉來教你吧!晴姐姐的劍術也是他教的。”王娡說着,看兒子紅了臉。
“娘親,孩兒想要晴姐姐的劍……”劉小豬輕聲說道,“這柄劍太好了!”
“不行!”王娡大吃一驚,斷然拒絕。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劍對郅晴更有特别的意義。
“娘親~~”劉徹搖着娘親的手撒嬌。
“娘親命人給徹兒做一把一樣的劍,好不好?”王娡勸說兒子。
郅晴已收了劍式,圓潤的臉上,一層微汗,讓她的臉,在這四月的春天裏,豔若桃花。她小心地把劍收入劍鞘。
“晴姐姐,讓徹兒看看你的劍,好不好?”劉小豬上前,盯着虎兕劍。
“給你!”郅晴大方地把劍遞給劉小豬。
王娡随着兒子的目光,端詳着這柄短劍。
黃金的劍鞘,纏龍浮雲,鑲着紅寶綠翠藍松,華貴非凡。劍柄镂刻虎兕,猙獰兇悍,躍然欲出。劍鋒一出,寒光潋滟,幽深莫測!
“真好劍!”劉小豬把弄着劍,卻看不到娘親笑容下的複雜心情。
“徹兒,把劍還給晴姐姐!”王娡淡聲吩咐。
乖巧的劉小豬,依依不舍地把劍遞還郅晴。
郅晴猶豫一下,接過虎兕劍。她咬咬嘴唇:“十皇子若喜歡,晴兒願将此劍,獻于十皇子!”
“真的?!”劉小豬大喜過望,伸手要去拿郅晴雙手托上的劍。
“徹兒!”王娡喝道,“放下!不許拿!”
劉小豬轉臉看着娘親,委屈地說:“娘親,晴姐姐願意送給孩兒!”
“晴姐姐願意送,徹兒也不能要!”王娡心中酸楚,“有些東西,是不能随意要的……”
“什麽東西是朕的徹兒不能要的?這天下,都是朕留給徹兒的!”
衆人轉頭看,景帝劉啓背着手,站在不遠處。
“朕已拟诏,立王氏爲皇後,王氏子劉徹爲皇太子!擇吉日,高祖廟祭祀,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