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的誤工費？現在可沒有了，五十年前就有。既然他有全保，那其他的賠償是沒有問題的，但誤工費，你們還是不要想了。”律師懶洋洋地癱着，将腿擱在寬大的辦公桌上。
周圍的一切都亂糟糟的，不像是想象中的精英律師模樣。他們進門時，門口除了一個看門的，連個前台都沒有。
面前的律師長得就像個二流氓。
“那我媽就白白的被撞了？”林婷婷忍不下這口氣。
律師總算正眼睨了她一眼：“小姑娘，現在能拿到賠償也算是不錯了，至少肇事的司機沒逃逸，至少他還有保險。你大概不知道吧，全華國每年出車禍的人多了去了，拿不到錢的比比皆是。你們這糾紛，用不到法院去白費勁。好了，我還要忙，你們沒有其他事就走吧。”
他難得直起身子，拿着他的不鏽鋼茶杯去倒茶。
林婷婷垂頭喪氣地坐在車裏，有些悶悶不樂。
林樾也沒說話。她是頭一回見到縣裏的律師，沒想到是這個德行。她安慰林婷婷：“我們再去别家問問吧。”
林婷婷搖搖頭：“姐你不知道，這已經是縣裏最好的律師了。”
馬振興接過話頭：“所以怪不得小縣城的人人人都要往大城市跑，再也不想回來了。這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着實刷新了我的三觀。”
林樾沒說話。
她沉默地發動了面包車，往林樾鎮的方向走。很久以前，她發誓要憑着自己的努力讓父親過上好生活，順帶也幫襯幫襯三叔四叔。在此之前，她一直覺得她做得都還挺好，但殘酷的現實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她的力量終歸還是弱小的。
三人沉默不語，車内的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馬振興忍不住開口：“我有個同學，去年他媽媽好像是因爲公交車司機的操作失誤，從公交車上摔下來，摔斷了腿，聽說後來打官司了，要不，我問問他？”
“那你趕緊問問。”林婷婷如今是六神無主。
馬振興低頭拿起手機一頓猛戳，卻是很快就擡頭，朝林婷婷笑了笑：“我同學開始吐槽了。”
馬振興時不時地彙報情況：“盡管有視頻證明的确是司機的操作失誤才導緻他媽媽從車上摔下來，但公交公司不願意立即賠付，态度惡劣。所以他們選擇請律師打官司，在自己墊付了醫藥費後，足足等待了一年半的時間，做了傷殘鑒定，才拿到了賠償金。很遺憾，他媽媽雖然在大城市打工，但找的是黑中介，沒法證明她是有工作的。再加上有時候拿的工資大多是現金，銀行流水也是斷斷續續，所以也沒有拿到誤工費。他媽媽一年，也能掙個小五六萬呢。”
林婷婷張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神情沮喪，快到家的時候已經萎靡得不像樣子了，往日裏一直精力十足，生龍活虎的她如今像是被霜打蔫的茄子。
林樾用餘光看了她一眼：“婷婷，振作起來，如今家裏，裏裏外外都要你操持起來。”
林婷婷這才勉強有了一點精神氣。
她想起二伯父住院時，的确裏裏外外都是堂姐自己忙活的，她堅毅得像個金剛人。
林婷婷勉強笑了笑：“姐，我沒有你那麽厲害。”
“有誰想着自己厲害呢，誰不想生活一直歲月靜好呢。但既然被打破了平靜，就不能被它打倒。”林樾踩了刹車，将手刹放下，朝林婷婷笑了笑，“趕緊的，下車收拾東西，你二伯父可一直挂念着要趕緊到醫院看望四嬸呢。”
雖然四嬸還沒醒，但親人們都牽挂着她。
收拾的當兒，馬振興和林婷婷有了須臾的獨處時間。
馬振興說：“婷婷，别怕，還有我呢。”
這次媽媽出事，馬振興非但沒跑，還處處表現得很好，林婷婷又一次感動了。
堂姐說得對，既然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那就不能被打倒，但倘若有一個人與她一起面對，那她的力量會不會更強大？
林婷婷如今看馬振興，是越看越覺得他有些帥氣。
以前他是很摳門，但現在他很大方啊。不是說，看一個男人值不值得依賴，得看遇到困難的時候他的态度嗎？她覺得現在的小馬就挺好的。連堂姐也對他很和氣呢。
她要嫁的男人不用太帥，也不用太有錢，和她門當戶對、普普通通的就可以了。
更重要的是，當感情被插足時，男人沒有能力将小三帶到她面前來挑釁。
林婷婷如是想。
魏薇氣勢嚣張地躺在床上，指揮着許凱給她拿東西。
許凱明顯是很樂意的。
呵，男人，嘴上說不喜歡孩子，但實際行動卻出賣了他。就連她去說李桃桃的孩子哭鬧吵着了她，許凱也沒有出聲。
魏薇吃着從外面小超市買的、看起來是林樾鎮上最高級的零食，嘴裏的苦味總算消散了些。保胎藥滋味，可真是難以形容。
許凱給她拿了紙巾，語氣小心翼翼：“寶貝，要不我們還是回B城吧，B城大醫院多，咱們再做一次檢查。”
魏薇不同意：“都是一樣的醫學手段，還能查出什麽不一樣來？”
“這可不像你。”許凱說，“以前你是很看不起小城鎮的醫療手段的。”其實魏薇也不是B城本地人，她也是從小城鎮出去的，但因爲長得好看，審美和打扮很快就随了B城人。
自覺成爲B城人後，她一直很唾棄小城鎮的生活。
魏薇撫了撫自己的小腹：“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話音才落，又一陣孩子的啼哭時傳了上來。
其實啼哭聲并不大，但魏薇就是覺得煩。
她一把扔開零食，趿着棉拖就開門出去，預備再将那不知好歹的下等人給罵一通。
她怒氣沖沖，沒看到身後許凱難看的臉色。
他想，假如魏薇真的有了孩子，他不介意去母留子。
當初的确是他精蟲上腦，色令智昏，選擇了魏薇。但文化不高，素質又低下的魏薇，怎麽配做他孩子的媽媽？
魏薇沖下來，沒看到美雲，膽子更大了。不過就算美雲在，她也不怕。
林樾她都不怕，她會害怕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李桃桃抱着啼哭的孩子，輕輕地哄着。孩子許是打了狂犬疫苗之後不舒服，感覺總有些低燒，昏昏沉沉的隻要她抱。
林樾不介意她帶孩子來，但她也不能隻照顧孩子，什麽都不幹。
于是趁着孩子睡午覺，她起來幹些清潔的活兒。
沒想到孩子半途醒來，沒瞧見她，又開始傷心的哭。
李桃桃一顆心，被孩子哭得肝腸寸斷。
孩子雖小，但依戀母親，他大約是恐懼之前她離開他，這才要纏着她。
但……
像是感覺到一股不善的氣息，李桃桃轉頭，就看到魏薇一臉嘲諷地朝她走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