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景母傷害景遠洲的事情可沒少幹。
她痛恨景父,所以連帶着景遠洲也十分厭惡。一心将從孤兒院領來的孩子——白祀,當成親生的對待。
白祀他不敢想象,景母得知自己認真對待了這麽多年的養子,居然是私生子後還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現在的精神狀态,還不适合受到這麽大的刺激。
按照白祀對景母的了解,估計她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白祀苦笑一聲。
外面不明真相的人,都在羨慕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景家。可是他卻覺得現在的日子比呆在黑海的時候還難熬。白祀朝景遠洲後面跟随着的人,揮了揮手,代替他推動了景遠洲的輪椅。
“你母親還在修養,現在不适合見人。”老爺子穩聲開口,制止了白祀想帶景遠洲離開的腳步。
白祀目前隻是個挂位掌權人,現在在家裏話語權最大的,依舊是老爺子。
老爺子朝剛剛被支開的人颔首。那負責照顧景遠洲的人,面色爲難的看着白祀,“我來吧。”
“不用。”白祀将景遠洲推行出去,冷冷回視了一眼老爺子,“您不了解景遠洲。”
“逆孫!都是逆孫!我孫子我能不了解嗎?”
景老爺子被白祀的這句話氣狠,随便拉着旁邊的人,就開口問,“你說!我能不了解我孫子嗎?”
“您怎麽會不了解呢?您這都是爲了他們好,他們早晚會理解您的。”旁邊伺候的人,一聲又一聲的說着好話,老爺子才覺得氣順了點。
天天被他們氣,他都要覺得自己要少活幾年!
若是這是恢複記憶的景遠洲,白祀此時肯定會滔滔不絕的和他訴苦,抱怨這景家的事情太多,老爺子太古闆。
可是,這是記憶停留在十六歲的景遠洲。從早到晚,沉默寡言,像一座死沉的山。白祀記得剛剛景遠洲被丢向黑海的時候,是不想活的。可是忽然有一天性情大變,拼了命的想活下去,白祀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讓景遠洲改變的契機。看着他不斷滲血,毫不在意自己死活的樣子,白祀憂心得很。
“要不然我把青蕪找來?”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畢竟這個時候主子也不認識她。”白祀不敢和景遠洲對話,就喋喋不休,自言自語着。
在白祀絮絮叨叨聲中,景遠洲忽然開口,“她是誰?”
“完了完了,你還真的把她都忘了。”白祀斟酌半天沒想到該怎麽形容青蕪對于景遠洲的意義,于是隻說了句,“是你很重要的人。老爺子也認可她,家裏的镯子都給了。”
景遠洲聽見後一句話,心跳沖撞到胸腔,那镯子是景家女主人才能戴的東西。
現在他這樣……配不上。
“收回來。”
說完這三個字,景遠洲隻覺得心髒處疼的厲害。本以爲早就麻木的地方,在瘋狂的向他發出抗議。
白祀捏着輪椅,小心翼翼道,“要不,還是等記憶恢複再說?”白祀隻以爲景遠洲是因爲忘記青蕪,才說出如此無情的話。卻不曾想到他是因爲覺得自己配不上。
“砸了也行。”如果把镯子要回來,或許會讓她在景家這裏失去顔面。
“啊?砸了?”白祀沒想到景遠洲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就算他再叛逆,也不敢把老爺子珍愛的镯子砸了。那镯子的意義可不凡。
“景家她不會喜歡,何必用那東西困住她。”
“放心,那镯子對青蕪來說就是拿着玩的。當時你送出去時候就說了,她喜歡就戴着,不喜歡就取下來。這幾天都沒見她戴過。”白祀麻溜解釋完,卻發現景遠洲沒有回話。
糟了,又說錯話了。他幹嘛扯後面的話!這不明擺着說青蕪嫌棄那镯子嗎?
白祀後面又努力想說什麽來活躍氣氛,但是景遠洲始終一言不發。
在景遠洲送回房的那一刻,白祀開口看着他新增的傷口道,“你的命,是青蕪救的。好好活着。活下去才有機會再次見到她……”
現在房内所有的尖銳物品都已經按照白祀的意思,被人收下。但是如果景遠洲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念頭,誰也救不了他。
屋子内,景遠洲空洞的眼神對着藏在枕頭裏的折疊刀。摸索着在地面上用力刻下一個字——活。
刻完這個字後,景遠洲死死抓住椅子,腦子内傳來眩暈感。
看來他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再度睜眼,面前是刺眼的陽光。十來歲的縮小版白祀一臉驚喜看着他,“遠洲哥,你終于醒了!”
“哥,你剛剛揍人簡直太帥了!從哪學的!我也要學!”白祀冒着星星眼,不顧自己的傷口,叫嚷着要景遠洲教他揍人。
“别喊我哥。”景遠洲抿着唇,剛剛從十幾年後回來,得知白祀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現在聽見“哥”這個稱呼,下意識覺得抗拒。
白祀嘻嘻哈哈給景遠洲錘着腿,“還好有您救我,以後你讓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就算是幹媽的話,我也不聽!”
“這裏的人對厲害的人物都是喊稱呼“老闆”或者“老大”。”白祀眼睛咕噜轉了一圈,“那些都不好聽,要不然我就喊你主……主子吧!”
“反正現在什麽事都是你做主,我就聽你的!”白祀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傷,跑到景遠洲旁邊嬉皮笑臉着。
見景遠洲不理他,自顧自找着話,“主子,你還沒解釋你那打法是從哪裏學的呢,以前從來沒見你下手這麽狠過。吓死我了,還以爲要出人命了呢。”白祀摸了摸自己的小心髒,看着景遠洲眼裏全是崇拜。
見景遠洲不理他,白祀把手放在他面前擺了擺,“在想什麽呢?”
“我記不得她了。”景遠洲扯了扯嘴角,心髒幻覺一般出現一陣隐痛。
活下去,找到她——
黑色眸子裏寫着景遠洲内心唯一的執念。
白祀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一下子沒敢吱聲。
不記得誰了?白祀在腦子裏排了數個人名,但都被一一否決。他實在是想不出有誰能被景遠洲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麽惦記。
瞅了幾眼景遠洲手臂上的舊疤,白祀小心翼翼問道,“主子,你之前說過,我們會一起活下去的。不會騙我吧?”
“你可不能再把刀子往自己手上劃了,這可是最近好不容易養好的。”
“主子,你要是真想劃個口子發洩一下,下次就拿我的手。”白祀一激動就話多,伸出手放到景遠洲面前,以證明自己的決心。
景遠洲冷冷看了白祀一眼。
白祀默默把手縮回去。
這幾日,景遠洲就像是換了個芯子一般,遊刃有餘的把黑海所有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可是白祀隻覺得陌生。
直到看見此刻的景遠洲,白祀才能感受幾分熟悉。在心裏詭異的覺得,面前的這個人,才像是和他一起長大的那個人。而之前的那位,就像是……已經站在權力之巅的上位者。
“找到她。”景遠洲言簡意赅。
聽着景遠洲嘴裏的話,白祀也沒問他想要找誰,隻小聲道,“肯定會找到的,你要找誰,我都幫你找。”
見景遠洲沒有回話,白祀鼓勵道,“隻要我們能活下去,肯定能找到人!”
……
景家。
景遠洲睜開眼睛,看見的隻是一片漆黑。
回來了……他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回到了最初被扔去黑海的時候。
景遠洲微微動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地面傳來一聲清脆的金屬聲音。
景遠洲彎腰,朝地面上摸索着掉落的東西。
平整的地面,刀恰好掉落在刻字的位置。景遠洲觸摸到那片地面,手指微滞。
活?
是他刻下的?
手臂上傳來淡淡的刺痛,景遠洲确認這具身體被十幾年前的他掌管過,撿起地面上的刀子。
房間的門被人推開。
“主……景遠洲!”白祀大喊,語氣裏一片焦急。
“白祀,給我處理一下傷口。”
“主子?”白祀聽見這熟悉的命令式語氣,不确定喊了一遍。
見景遠洲給了回應,白祀喜極而泣道,“您終于恢複記憶了!”
景遠洲坐在輪椅上,點了點頭。
白祀幫景遠洲把傷口一一處理,自從從黑海回來後,他就學了相關的處理傷口的技能。那包紮的方式,和專業人士沒什麽區别。
白祀處理完崩裂的傷口,看着景遠洲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歎口氣,“您讓我把送給青蕪小姐的镯子砸了,還好沒讓老爺子聽到。不然他又要生氣找事。”
“也不知道青蕪小姐什麽時候,過來看您。”
“要不要我去聯系她?”白祀說話一句接着一句,就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不用。”景遠洲開口打斷,“她若是願意,自然會來。不要去打擾她。”
“這怎麽算是打擾呢!”白祀急了。
他隻是不忍心,景遠洲這個狀态,最後還要一個人在屋裏度過。如果青蕪小姐能夠過來,他必然會心情愉悅點。
景遠洲沒有回話,眼裏隻虛空着看着牆壁的方向。白祀見景遠洲恢複記憶,默默打開被封死的窗。景遠洲在失憶階段有一定自殘傾向,爲了防止意外,白祀将屋子特地改造過。
“呼吸點新鮮空氣。”白祀看出景遠洲不想被人打擾,打開窗子後,就默默出門,“有事就按輪椅上的按鈕,按了之後,我和王媽就會同時收到消息。”
“嗯。”
景遠洲聽見門合上,整個人又陷入一片虛無。在黑暗裏,沒有聲音,也沒有時間。
青蕪保持着白貓的形狀,這幾日,她時不時就隐身出現在他的身邊,制止了不少景遠洲的危險自殺式舉措。現在見人恢複記憶,提起來的心算是放下去了。
景遠洲似乎不太熟練輪椅?青蕪見他一直在摸索,眼裏帶着疑惑。這輪椅的使用方式不是昨日才告訴他嗎?
景遠洲不小心摁到了最高擋速,直直朝着一個尖銳的角撞去。青蕪才梳理好的毛,又因爲受驚吓炸起。
後背瞬間變成數倍大的巨型尾巴,把景遠洲整個撈起,輪椅飄在半空中原地動着輪子。
“青蕪?”景遠洲語氣裏有些意外。
“你開那麽高的速度是想用輪椅飙車?”青蕪瞪着上面那個表情冷靜的男人。
可是她忘了自己現在是隻貓。除了有巫山血脈的蔣斯年,沒人聽得懂她說的話。
在景遠洲聽來,就是幾聲急促的“喵喵喵”。
青蕪意識到這件事後,恹恹放下男人。
景遠洲隻覺得懷裏一暖,然後便感覺到一隻毛絨團子洩憤似的在他腿上踩了幾腳。
變成貓來也好……
青蕪看着景遠洲,或許是因爲受傷的原因,他這皮膚是越來越蒼白,臉上那幾道可怖的傷口,現在才結疤。青蕪拿起藥瓶子,扣了一大坨,像是刷牆一樣,往那臉上塗去。
塗完藥後,青蕪便打算離開。她可不希望自己在這裏呆得太久,天道又降下一個懲罰給景遠洲。
“青蕪。”或許是察覺到她要離開,景遠洲出聲喊了她的名字。但是卻沒說任何其他的話。
青蕪的尾巴從景遠洲手裏抽走,跳到地面上,變成人形,無奈道,“不是我不想在這裏呆着。”
“你這次一去曙省,洪災就提前。比我預測到的還早兩日。”
“從古至今,上位守護神的預言,便從未出錯。”
“除非天道幹擾,産生變數。”
“按照祭司的指引,你應當是犯了亵神之罪。”
“所以現在爲了你的安全,最好的方式是,在死劫渡過之前,徹底遠離我,打消不該有的念頭,預防變數發生。”
青蕪認真解釋完,見景遠洲點了點頭,隻以爲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打算離開。
誰知道景遠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從不敢幻想任何可能性。”
“你所說的劫數也好,預言也好,我姑且都将它們稱爲命運。”
“以人類對命運的解讀,光錐之内即是命運。一個事件的最大影響範圍,無法超過光錐。“
“結局早比我們先抵達。”
“如果真的有命運,那我們怎麽走都不會錯。”
“所以,這次我想順心而爲。”
卡文,要我狗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