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瑭一怔,她并沒發現,“沒有吵架。”
她想了想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迦南撓頭,“就是感覺啊,你看你現在跟我聊天,摩羅居然待在自己房間裏沒有故意晃來晃去,而且我昨天晚上去庫房拿蠟燭,發現摩羅半夜不睡坐在書房裏抄經書,一看就是有心事。”
他并沒有往趙玉瑭要離開的方向想,他以爲趙玉瑭還是會回來的,不知道他們摩羅當初隻把這戀愛定了半個月的期限。
迦南說過之後,趙玉瑭便更加用心地觀察祝餘,發現他僞裝的其實非常好,最起碼在她面前是沒有露出半分不舍情緒的。
她故意将箱子攤開在屋裏收拾行李,祝餘看到後不禁怔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還主動幫忙。
“這些要疊好嗎?”
趙玉瑭點頭,他便把衣服一件件疊好,再一件件放回箱子裏,既沒有故意放慢動作,也沒有露出異樣情緒,他的眉眼很沉靜平和。
趙玉瑭有點郁悶,被他的态度弄得找不到機會開口,又想試試他究竟能忍到什麽時候,于是也憋着氣不主動提,全然一副馬上要走毫不留戀絕不再來的模樣。
這一等就等到了不得不走的那天。
提前約好的車就停在山腳下,趙玉瑭要趕航班,一大早就得下山,祝餘又換上那身現代服飾,陪着她一同下山,一路上什麽也沒說。
終于到了山腳下,趙玉瑭看着他有些蒼白的臉,“不用送了。”
“嗯。”
祝餘退了一步,卻沒有立刻離開,他借着熹微的日光靜靜看了趙玉瑭一會兒,又悄聲上前,想要低頭吻她。
趙玉瑭偏頭躲了,挑眉問道,“分手吻?”
面前這人抿着唇,神色看不分明,半晌,竟然還“嗯”了聲。
還敢嗯?
趙玉瑭沒想到他這麽能忍,心裏又酸又好氣,這人還真要等到她飛回另一座城市,過個幾年才回頭找她嗎?
“我以後不會再來了,跟前任見面挺尴尬的,要分就分徹底。”
祝餘這次不出聲了,他臉色蒼白,唇上咬出了齒印,隻覺得這短短幾句話像刀子似的把心髒肺腑都捅得稀巴爛,他當初提出要談半個月的戀愛時沒想到放手會這麽痛。
趙玉瑭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異地戀也沒什麽,很多人都能修成正果。”
山腳下沒什麽人,隻有蕭瑟的風聲從曠野掠過,趙玉瑭站得久了,凍得有些麻木。
日光越來越亮,祝餘能看到她被凍得泛紅的臉頰,很想用手幫她暖一暖,可擡了下手沒擡起來,才發覺自己手腳都凍僵了。
他反複咀嚼着“異地戀”這三個字,胸口好像被鈍刀子一點一點割開了。
他是佘族的摩羅,是困在小鎮的鳥,哪怕不在神廟守着,也不能長時間離開這裏,這裏是風景秀麗的旅遊地,卻不是遊客可以久待的地方,他們之間也根本不是異地戀,異地戀還有團聚的那一天,她要來卻隻能像遊客那樣暫居,他要去看她也是一樣。
他們可以将戀愛續期,可以談半年,甚至十年,可以後呢?更長更久的以後呢?
祝餘想,聰明人是不會把一根注定要拔出去的刺留在身體裏的。
他目送着趙玉瑭上車,一路往太陽升起的方向駛去,她去的地方隻有光,沒有經年難化的雪。
趙玉瑭一路上都在打電話,她失聯太久了,導師寒假期間找不到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但因爲許康那些人全都出事躺在醫院,他沒法發脾氣,也找不到學生幹活,一聯系上趙玉瑭就先安排給她好幾個任務,千叮咛萬囑咐讓她趕緊把寫好的畢業論文交上去。
這一通電話直接打到機場,候機的時候趙玉瑭先清理了一下自己的郵箱,規劃了一下接下來這一學期的事情,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六月初就能畢業離校,導師有意給她介紹工作,不用她再到處奔波。
本來事情是沒這麽簡單的,但誰讓他們專業的人全送醫院當傷患了,趙玉瑭漁翁得利,連競争都不用。
她一刻不得閑,也沒心思去想祝餘,隻冷靜地盤算着自己的以後,最遲六月就要回來找人算賬。
快要登機,趙玉瑭把電腦收好,一步步朝登機口走去。
這個時間機場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聲音嘈雜,趙玉瑭低頭翻着手機,餘光瞥到身後排隊的女孩子頻頻回頭,還小聲念叨着什麽,全是誇贊外貌的形容詞,令人懷疑她是什麽文學專業的一把好手。
趙玉瑭心中一跳,在心裏的念頭浮出水面之前已然轉過頭去。
熙攘的人群裏,隻一人大步向前走來,高挑挺拔的身形如鶴立雞群般醒目,他蒼白的臉色因爲一路奔波而變得紅潤,使得眉眼顔色更豔,望見趙玉瑭後眸子霎時亮了,腳步越來越快,最後竟變成了小跑,趙玉瑭隻來得及眨下眼,就被擁入懷中重重抱住,耳邊除了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還有身後女孩子倒吸口氣的小聲驚呼。
她彎眼笑了下,将日程表上“六月回來算賬”那一欄一筆勾銷。
隊伍還在往前移動,祝餘有些着急地說,“我不想跟你分手,我們談異地戀好不好?”
他可以每月都去見她,哪怕一次最多留兩天,他不侍奉山神的所有自由時間都可以給她,他願意把她當作自己的第二個信仰。
他緊張地連眼都不眨,等着趙玉瑭給出回答。
趙玉瑭捋了捋他汗濕的額發,“這次戀愛有期限嗎?”
祝餘抿着唇,一字一字說得清楚又肯定,“無期。”
他俯下身來在她眉心曾點過紅的位置輕輕一吻,“祝餘與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