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瑭微眯着眼,大大方方地看過去,“摩羅今天也很漂亮。”
她一會兒叫祝餘,一會兒叫摩羅,堪稱随心所欲,但祝餘一點不高興的情緒都沒有,反而被她語氣坦蕩的誇獎逗得耳根泛紅,不過這點異樣無人發現,他保持着冷冰冰的美人面,像從深山裏走來的雪神。
倒是迦南被趙玉瑭随心所欲地做派驚到了,他有些不明白地問,“你們外地人都是這麽誇别人嗎?”
他聽着感覺很不好意思呢。
趙玉瑭笑眯眯的,“怎麽,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迦南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祝餘的神情,見他沒有面露不悅才松了口氣,心想這可能就是外地人的做派的,比較外放熱情。
“我還沒聽别人誇過摩羅漂亮。”
摩羅是侍神者,是傳達神谕的祭師,大家尊重他,也畏懼他,自然是不可能對他的外貌做出什麽評判,那樣會顯得十分冒犯。
但也許是趙玉瑭的語氣太真誠了,又或者是她作爲外地人不受佘族的規矩約束,她這麽形容摩羅的時候,居然無法讓人感到生氣。
吃完飯,趙玉瑭主動提出要抄經書,“我可以信仰你們的山神嗎?可能做不到像你們佘族人那麽虔誠,但我隻會有這一個信仰,可以嗎?”
祝餘看着她的眼睛,有那麽幾秒沒有說話。
這些年來信仰佘族山神的人并不少,祝餘沒有拒絕的理由,他也不想拒絕,他隻是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偶爾聊起的那個話題。
隻有夫妻雙方都信仰山神才可以結婚。
“可以。”
趙玉瑭再一次抄起了經書,經書是祝餘挑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挑給她的經書是很厚的一本古籍。
“慢慢抄,不用着急。”
趙玉瑭尋思着就算自己着急地抄,也要至少抄三四天也能完成。
“我沒抄完經書,是不是就不可以參加你們的賀神節?”
祝餘捏着紙張的指尖微微一頓,眼神也凝了凝。
原來她想信仰山神,是爲了參加賀神節?
“可以參加。”
祝餘語調淡淡,不知怎的,情緒好像突然就變差了一些,他兀自生了會兒悶氣,突然擡手把左耳上的紅寶石耳墜摘了下來,随手扔到桌面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脆響。
趙玉瑭聞聲擡頭,先看到了快滾到自己手邊的那隻耳墜,拿起來摸了摸,紅寶石沒有一絲雜質,被修成了水滴狀,上面還刻有暗紋,很是精巧漂亮。
她擡眼,“怎麽不戴了?”
祝餘看着她秀美柔和的眉眼,安靜恬淡的雙眸,心裏的氣一下子就散了,忽然覺得自己扔耳墜的這個舉動過于幼稚無聊,像是要故意吸引誰的注意力似的,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
他抿着唇角,眼裏閃過一絲對自己的困惑,但嘴上還是不由自主地扯了個謊,“……有點沉。”
趙玉瑭看了眼他右耳上戴得好好的耳墜子,知道他這個借口純粹是胡編亂造,她也不惱,拿着耳墜子主動走到他身邊,“偏頭,我給你戴上。”
她一下子靠得很近,身上穿着他的絨袍,淡淡的茉莉香氣熟悉又陌生,好像在祝餘的夢裏也曾出現過,瞬間令他無所适從,但也沒有躲開,隻是聽話地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身體,露出了他的左耳。
一點冰涼碰上來,趙玉瑭微微彎着腰,指尖捏着他薄薄的耳垂,先觀察了一下他耳垂上那點不明顯的小孔,才謹慎認真地将耳墜從小孔中穿了過去,穿到一半時還貼心地詢問,“疼嗎?”
她因爲彎腰的姿勢湊得很近,說話時有溫熱的吐息落到耳垂和側頸上,祝餘暈陶陶的,耳邊全是自己過于吵鬧的心跳聲,後背好像都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逃離,還是想讓她再湊近一點。
“……不疼。”
趙玉瑭将耳墜給他戴好,又順手輕撥了兩下,看着耳墜輕輕晃着,唇角抿出個愉悅的笑意。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很适合你,很漂亮。”
祝餘低着頭不敢看她,竭力控制着頸邊紅暈的蔓延,重新拿起筆來繼續抄經,裝作難以分神的樣子,成功令趙玉瑭也止住了話頭。
可她不對自己說話了,祝餘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趙玉瑭不知道祝餘抄經書的這一下午全在走神,她耐性足,在祝餘裝模作樣魂遊天外的時候已經抄完了經書的五分之一。
她整理了一下桌面,看着天色漸漸暗下去了,“我去幫迦南做飯。”
祝餘幹巴巴地“哦”了聲,想說什麽又沒有說出口。
迦南很能幹,不僅很會做飯,還把爐子生得很好,經過他的手,趙玉瑭昨晚滅掉的爐子又燃了起來,整個屋子都暖融融的。
迦南拍了拍手上的炭渣,笑着說,“爐子生好了,姐姐你今天不用再去摩羅那裏睡了,軟榻到底是沒有床舒服。”
趙玉瑭笑了笑,沒有應答他的話。
當天晚上再一次下起了雪,沒有娛樂手段的夜晚睡得很早,但祝餘的房間裏卻一直燃着油燈,他握着經書坐到半夜,書沒看進去,倒是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動靜。
可惜,他再努力也隻能勉強聽到雪落下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沒有人要來他這裏。
雪越下越急,屋内溫度也越來越低,趙玉瑭睡到半夜醒了一次,點燈起來給爐子裏添了點碳火,正要上床時忽然聽到敲門聲,門上也隐約映出模糊的人影。
她走過去開門,“祝餘?”
祝餘隻披了件絨袍,身上的首飾都已經摘下,整個人天然去雕飾般清冷無暇,他微微垂下眸子,聲音很低,但也足夠讓人聽得清楚。
他說,“……我屋裏的爐子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