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隻是随口一問,不好回答的就算了。”
趙玉瑭翻了個身,軟榻很寬敞,她并不擔心會掉下去,“我是學民俗專業的,但是對你們佘族了解很少,佘族太神秘了,我聽說真正的佘族已經不足百人,現在自稱佘族的人都是與外族通婚後的。”
她說的是實話,隻不過她真正好奇的不是佘族,而是祝餘。
好半晌,祝餘終于出聲了,卻是回答了她那個快要被遺忘的問題,“摩羅是可以結婚的。”
趙玉瑭在夜色中眨了眨眼,“結婚後也可以繼續侍奉山神嗎?你作爲摩羅住在廟裏,那以後的妻子也要住在這裏嗎?”
她把這段話的主語變成了“你”,聽到祝餘耳中感覺怪怪的,至少他本人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以後會有結婚的一天,他從未設想過這樣的未來。
他“嗯”了聲,“隻要對方也信奉山神就可以,不住在一起也沒關系。”
趙玉瑭重複:“結婚後不住在一起也沒關系?”
祝餘蹙了下眉,有什麽問題嗎?
他是很擅長獨處的人,絲毫不覺得生命裏多出一個人會是恩賜,如果以後真的結婚了,那不和對方住在一起也挺好的。
“嗯。”
趙玉瑭無聲地笑了下,“唔,我知道了。”
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讓祝餘心頭莫名急跳了一下,就好像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似的。
祝餘決定放棄這個奇怪的話題,主動聊起自己感興趣的事,“你還在上學?”
“嗯,在讀研。”
趙玉瑭眯了眯眼,她讀的是冷門專業,以後也不好就業,當初選擇的時候完全是誤打誤撞,既然考上了那就讀,對學曆和研究都沒有什麽執念。
她那群一起上山的“同學”不知道有沒有回學校,現在大雪封路,怕是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
祝餘沒有讀過大學,他被上一任摩羅教養長大,學識都是對方教的,隻在鎮上讀到初中就來了山上這座山神廟,很少外出,他想象不出大學是什麽樣的。
“你爲什麽會一個人上山?”
他始終忘不了大雪紛飛那日,他靜靜坐着卻忽有所感,打開門就看見了倒在雪中的她,如果他沒有及時發現,如果她根本沒有找到這座山神廟,恐怕早就被雪埋沒了。
“不是一個人,”趙玉瑭已經能心平氣和地講起這一切,她把自己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祝餘,最後總結道,“我有一點倒黴,但也很幸運。”
她說,“我很高興見到你。”
不是認識,而是見到,好像他們這尋常的初遇是一場久别重逢。
這一晚,祝餘仍然做起了夢,夢中片段紛雜不連貫,沒有具體的情節,隻有一個個他潛意識裏覺得無比熟稔親昵的身影,他仍然看不清對方的臉,心裏卻并不着急了,就好像要找的人早就飛到了他身邊。
山上積雪不化,院子裏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雪,踩起來十分松軟,佘迦南裹着厚厚的棉袍去做早飯,燒好後先來喊摩羅。
跟摩羅在一塊生活了三年多,迦南已經摸透了這位摩羅的性格,知道他早上起床十分困難,坐起來往往還要醒十分鍾的神。
“摩羅——”
他意思性的敲了敲門,知道不可能有人回應自己,便輕輕把門推開了,一邊往裏走一邊小聲呼喊,“摩羅,該起床了,摩羅?”
走到内室,剛好撞上被吵醒的趙玉瑭,迦南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費解的神情。
趙姐姐怎麽會出現在摩羅的房間裏呢?
趙玉瑭坐了起來,把挂在屏風上的絨袍穿好,對迦南解釋說,“我屋裏的爐子滅掉了,就來摩羅這裏借住一晚。”
“原來是這樣啊,”迦南很好糊弄,一下子就理解了,“那我過會兒去你屋裏把爐子升起來,現在先叫摩羅起床。”
他口口聲聲要叫摩羅起床,但站在原地腳步都沒動一下,還沖着趙玉瑭擠擠眼睛,一副求她幫忙的樣子。
趙玉瑭心領神會,朝床邊走去。
祝餘還在睡,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精緻漂亮的眉眼,他睡顔安靜,顯得極其無害,但在場的兩位群衆都知道這隻是表象。
“祝餘?”
趙玉瑭小聲叫他的名字,隻叫了一聲祝餘就慢慢睜開了眼,眸中還有初醒時的困頓和茫然,望着她眨也不眨,似乎在回想她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該起床了。”
趙玉瑭對他淺淺笑了下,随後便和迦南一起出去了。
留下祝餘呆呆地坐在床上醒神,他這次隻用了不到三分鍾就緩過神來,睡意被趕跑了,但她迎着初升朝陽時的淺笑卻不斷在眼前回放,怎麽都揮之不去。
祝餘洗漱換衣,面上冷冷的沒有情緒,實則一直處于走神的狀态中,直到站在鏡子前挑選今天的配飾時,他才慢吞吞地眨了下眼,把注意力收回來幹正事兒。
迦南的手藝很好,早飯做得簡單又美味,趙玉瑭喝了口粥,眼看着天邊的積雲又重了起來,“明天還要下雪嗎?”
迦南往爐子裏添了點碳,“下的,不過再下一場應該就沒有這樣大的雪了,賀神節也就快要到了。”
“賀神節?”
“對呀,是我們佘族的傳統節日,每年冬天的雪後開始,是爲山神慶賀的節日,到時會有很多人來廟裏祭拜供奉,還有歌舞呢,很熱鬧的。”
迦南笑嘻嘻地說,“家裏有六歲以下孩童的,還會把孩子帶上山來讓摩羅賜福。”
趙玉瑭想象不出祝餘那張冷臉爲小孩子賜福時候的模樣,她很感興趣,便又問了句,“我可以參加嗎?”
迦南想了想,“如果你也信奉山神的話就可以。”
趙玉瑭覺得她可以信,“要怎麽才算信呀?捐功德嗎?”
迦南笑着說,“抄經書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