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裏兩人就該分開了,柏意下了車,裹着涼意的夜風吹得人頭腦霎時清醒,他卻好像昏了頭一般,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居然主動開口,“我下周還會來打比賽,你會來看嗎?”
柏意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在心裏默念“Z”這個名字,他現在不是柏意,隻是一個打拳的普通人,如果趙玉瑭願意看他打拳的話,他是很高興的,這種短暫的,随時都有可能再也不見的關系令他覺得安心。
她不會看到他的臉,不會知道他是誰,他就可以從陰影裏走出來一些,擁有一些短暫站在她身邊的機會。
天很黑,路邊的燈盞把人的輪廓暈成毛茸茸的一團,趙玉瑭坐在車裏,聞聲往外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藏在夜色裏不太明顯,但聲音是溫和的。
“你很缺錢嗎?”
趙玉瑭沒有調查過柏意,上次去他家也隻是簡單坐了會兒,她不清楚柏意的經濟情況,但從他日常穿戴和居住環境來看,應當不是很好,他打拳又打得挺勤,難道很缺錢嗎?
柏意愣了下,似乎沒想過會被問及這個,他下意識就說了真話,“沒有,我不缺錢。”
他在地下拳場打過幾下比賽,最開始因爲他的體型和年紀,并不被人看好,賠率很高,但他每次都赢,賺得酬金自然也就高得離譜,他平常又沒有什麽開銷,那些錢根本花不完。
趙玉瑭:“不缺錢的話爲什麽打拳賽?如果隻是喜歡打,那還是不要打那麽勤了,培養點其他愛好吧。”
地下拳場魚龍混雜,沒有背景靠山的人很難混,像柏意這樣的人尤其容易招惹仇家,而且打比賽哪有不受傷的,這不适合柏意。
柏意愣了愣,他本能地點頭應好,但很快反應過來如果自己不去打拳賽的話,他作爲Z這個人就沒有機會和趙玉瑭見面了。
果然,他的運氣從未好過。
柏意抿了抿唇,神情有些不明顯的低落和失望,“好,我以後不去了。”
他個子很高,是高瘦但有肌肉的類型,因爲外套拿給趙玉瑭墊椅子上,他這會兒身上也隻有一件比較貼身的黑色背心,裸露出來的地方布滿獸紋,這讓他看上去像某類兇獸似的,低頭乖乖說話的樣子又莫名可憐。
趙玉瑭想了一想,覺得自己剛剛表達得有偏差,柏意一看就是個死心眼的,他闆着臉的時候還挺能唬人,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但現在估計覺得他是以Z的身份出現的,所以不怎麽僞裝自己,心裏想什麽都表現在臉上了,反正趙玉瑭一看就明白他在想些什麽。
“我有個常去的訓練館,裏面也有拳場,不過不是打比賽的擂台,玩樂性質比較重,你要是願意的話,我給你地址,你報我的名字就可以進。”
他可能挺喜歡打拳的吧,趙玉瑭也不太确定,想給他找個可以打着玩兒又比較安全的地方,而且那地方她常去,見面也方便。
少年聽了這話倒是不失落了,但愣得更厲害,表情很呆,有種天上突然掉餡餅的感覺。
趙玉瑭輕笑了聲,“不願意?”
“願意!”
柏意是呆,又不是傻,他說完之後還怕趙玉瑭沒有聽清,又強調似的重複,“我願意。”
他暈乎乎地回了家,躺在床上時還覺得今天的一切都跟夢一樣。
大概是夢想成真帶來的沖擊太大了,之後再回到學校見到趙玉瑭時,柏意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他本就是非常貪婪的人,以前一直壓着不肯放任自己暴露出一星半點對趙玉瑭的心意,用鎖鏈束縛着自己,現在機緣巧合下鏈子松了,他就怎麽也沒法再像以前那樣僞裝。
“玉瑭,”霍可往前走了兩步,看到前面站着的幾個人時不禁皺起眉頭,“那個柏意一直在瞪你。”
趙玉瑭早就感覺到柏意看過來的視線了,他作爲“柏意”出現時是幹幹淨淨的一個少年,眉目精緻清冷,跟她“不和”。
她跟柏意對視兩秒,後者一跟她對視上眼睛就亮了,隻是頗爲克制地沒有迎過來,大概是忍得很辛苦吧,臉上表情緊繃繃的,看着就有點兇。
“不是在瞪我。”
這哪裏像瞪人了,分明是在撒嬌嘛,在期待她能主動打招呼。
霍可疑惑,不是在瞪你難不成還是在瞪我?當然這也是有可能的……
“柏意現在跟段遠山混在一塊,啧,段遠山居然都敢瞪你了,被柏意傳染的吧。”
說話的時候兩人已經走近,趙玉瑭看了眼柏意雪白色的校服襯衫,覺得黑白兩色都很襯他,“早上好。”
她很随意地打了個招呼,僅僅隻是三個字,卻令周圍的人都頓住了。
柏意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一雙鳳眸亮得驚人,但他自己沒有發覺,隻是專注的、自以爲克制地看着趙玉瑭,聲音因爲不熟練和緊張而有些僵硬,“早上好……”
旁邊還有不少人圍觀,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趙玉瑭便沒有多說什麽,像是遇到熟人打個招呼那般,自然地點頭移開了視線,繼續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離,霍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非常不理解地問,“你對柏意的态度怎麽變好了?”
趙玉瑭反問,“我有壞過嗎?”
“……你是沒有壞過,但你之前不都是不理他嗎?”
趙玉瑭不理解她表情爲什麽如此凝重,“那是因爲他不理我,他上周不是給我送水了?他既然主動示好,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這話乍一聽好像挺在理的,但稍微一琢磨就能發現哪兒哪兒都不對。
霍可無語凝噎,心想對你示好的人那都海了去了,也沒見你每次都禮尚往來,跟人家主動打招呼啊?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