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找到衛瑜的時候，他正在酒吧裏喝酒，在鼓噪的音樂聲裏絲毫不受影響，五彩的射燈打下來，映亮了他雪白的半張臉。
他見到人先松了口氣，好歹這孩子還知道戴帽子遮一下臉。
“你怎麽一聲不吭跑來酒吧？！”
舞池裏一大堆人在嗨歌熱舞，陳文不得不扯着嗓子喊，第一聲出來差點沒把嗓子喊劈叉了，他拒絕了酒保的點單邀請，湊近了去看衛瑜的臉。
“你喝多少了？！”
衛瑜沒啥愛好，就是喜歡喝酒，但他酒量其實算不上多好，不過不上臉是真的，所以也看不出來他喝沒喝醉。
少年戴着寬大的棒球帽，再加上酒吧裏燈光混亂，看不清他的臉色，陳文心裏沒底，直接問酒保他喝了多少。
衛瑜自從進酒吧就一直坐在吧台沒動，期間拒絕了十幾個美女和三五個帥哥的搭讪，讓酒保印象深刻。
酒保比了個“五”，“喝了五杯夜上海。”
“夜上海”度數可不低，這下陳文真懷疑衛瑜喝醉了，又急又氣，湊近一點壓低聲音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酒，網上關于你的黑料又曝光了一波，我看那趙京源是逮着你不放了，拿不到男一号的角色他就要死整你到底。”
他湊得太近，衛瑜嫌棄地往後躲了躲，順帶着護住自己還沒喝完的半杯酒，怕他的口水濺進去。
少年肌膚雪白，穿着簡簡單單的黑色體恤和長褲，哪怕沒露臉，光憑這挺拔纖長的身段，在這亂七八糟的地方就足夠吸人眼球了，更遑論他身上就是有種看不見臉也引人注意的勁兒。
衛瑜漫不經心地說，“那我不是更應該來喝酒了？一醉解千愁。”
陳文嘴角抽了抽，愁個屁，你這有半點發愁的樣子嗎？
他見自家藝人對事業這麽的不上心，恨鐵不成鋼，苦口婆心地勸，“你出道這才多久，根本沒掙到多少錢，要是被雪藏了你拿什麽養活自己？”
衛瑜用食指抵着帽檐把帽子擡起來一些，狹長的眸子微微上挑，語調慢悠悠的，讓人聽不出來他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沒錢了，我就去找個富婆包養。”
陳文：“……”
你可真有志氣啊！
他憤怒地說，“想得美，就你這個臭脾氣，是你伺候富婆，還是富婆伺候你啊，别給我想這些歪門邪道！”
衛瑜哼笑了一聲，倒也沒反駁陳文的話，把杯子裏的酒喝掉，“那我能怎麽辦？”
趙京源有錢有權，背靠大樹，鐵了心要整一個新人，那能有什麽辦法？
陳文也愁啊，他們公司在娛樂圈根本沒啥話語權，連公關都搞得亂七八糟，要是再丢了這個角色，衛瑜可就真沒有出頭之日了。
“這個趙京源真是太嚣張了，但郭導那邊一直沒說要換掉你，是不是投資方其實也沒有施壓？”
陳文努力搜索自己知道的那些信息，“聽說趙氏集團現在當家做主的是趙京源姐姐，但他倆關系可能沒有表面上那麽好，不然你早就被換掉了……”
他思考片刻，開始病急亂投醫，“要不咱們去求求那位趙總，她如果是個明事理的人，或許能管管她弟弟呢？”
他其實就是随口一說，沒抱多大的希望，畢竟依照衛瑜的性格，實在不可能低聲下氣地去求人，他要是肯這麽做，也不可能長着這麽一張臉才混到這個位置。
衛瑜聽着他的話，想到那天休息室裏女人明豔秀美的臉，想到她裙擺下雪白纖細的小腿，想到她那句“我管不了他”。
她管不了趙京源，那麽去求她應該也根本沒有用吧。
衛瑜這麽想着，卻對着陳文點了下頭，“可以。”
陳文：“！！”
不是吧！
他感到不可置信，難道衛瑜現在終于有點危機意識了？
不管怎麽說，衛瑜同意了肯定是件好事。
總得去試試。
——
“趙總。”
助理小聶敲了敲門走進來，遞給趙玉瑭一部工作手機，“找您的電話。”
趙玉瑭看了眼來電顯示，是趙老爺子，不用想也知道他打電話過來是爲了什麽事，聽說趙京源前兩天曠掉正在拍攝的綜藝節目跑到山景莊園去找趙老爺子了，肯定是爲了男主角的事兒。
趙玉瑭面無表情地摁下接通，“爺爺。”
對面老人聲音響亮，快八十的人了仍舊精神抖擻，“呵，還知道你有個爺爺啊！”
趙玉瑭表情不變，“我年輕，還不到健忘的時候。”
年老且健忘的趙老爺子：“……”
他氣得不輕，又發作不出來，憋得滿臉通紅，旁邊的護工趕緊過來給他量血壓。
“我看你就是想要把我氣死是吧！”
趙玉瑭：“你想多了，找我有什麽事嗎？”
趙老爺子氣哼哼的，用的是發号施令的語氣，“京源說他想要個男主角，你不是那部戲最大的投資方嗎？趕緊把你弟弟安排進去。”
“不可能，”趙玉瑭聲音很平淡，“郭導已經選好了男主角，沒趙京源的份兒了，他也演不來。”
在趙老爺子眼裏，趙家就趙京源一個獨苗苗，他是半點也聽不得别人說趙京源不好，尤其是趙玉瑭還拒絕得這麽不客氣，像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你胡說什麽，京源是最優秀的孩子，比你優秀千百倍，你就是嫉妒你弟弟！”
趙玉瑭嘲諷地說，“嫉妒什麽，嫉妒他蠢得要死嗎？”
趙老爺子早些年一直把趙京源當繼承人培養，但這小子爛泥扶不上牆，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幹盡了爛事，回國以後也是天天胡鬧，别說管理公司了，他瘋起來那陣子連親爺爺都不認。
公司董事不是瞎的，趙玉瑭手上又有母親和全部股份和父親的一份股份，加上她上大學開始就在公司實習工作，一大半的董事都支持她來管理公司，所以最後不管趙老爺子怎麽想，他都做不了主了。
趙老爺子氣得咳嗽，“咳咳你個不孝子孫！咳、你不配姓趙！”
趙玉瑭完全沒被攻擊到，“你今年都快八十了，少操點心，也少罵點人，我配不配姓趙不是你說了算的。”
話罷，直接挂了電話。
小聶進來把手機接過去，“趙總，你别生氣，老爺子是糊塗了。”
趙玉瑭“嗯”了聲。
她确實不生氣，爲了這種事情不值得。
“下午的會幾點開始？”
“三點，會議結束後您今天就沒有行程了，可以早點回去休息，您都快一周沒睡過好覺了。”
趙玉瑭點點頭，“你去安排吧。”
此時，陳文已經帶着衛瑜走進了公司大樓，他邊走邊回頭打量衛瑜，見他仍然穿得休閑普通，對他暴殄天物的舉動十分痛心。
“都來見人家總裁了，你就不能穿得像樣點？”
真是白瞎這漂亮臉蛋和好身材了。
衛瑜眨了眨眼，低頭打量自己的穿着，白色體恤牛仔褲。
不像樣嗎？
可是他的衣服都是這樣的。
他很平靜地倒打一耙，“那你不早說。”
陳文心頭一哽，覺得自己确實是被當成老媽子了。
他們進了公司，但因爲沒有提前預約進不去，陳文哀求地說，“能不能打個電話問一聲，我們真的有急事。”
前台小姐很爲難，“這不符合規定。”
實在沒辦法，陳文隻好和衛瑜在公司大廳坐着等待，打算等到那位趙總出來再把人攔住。
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五點。
“趙總，司機已經在樓下等着了，您直接回家嗎？”
趙玉瑭連軸轉了好幾天，開會的時候都差點睡覺，她臉色不好，肉眼可見地疲憊，朝着小聶輕點頭，“嗯。”
她确實需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跟小聶交代了點事情，趙玉瑭拿上包進了電梯。
“趙總怎麽還沒出來？”
陳文等得很是着急，但其實他也不知道那位趙總長什麽樣，這位趙總是出名地低調，一般人見不到真容，如果是趙京源姐姐的話——他腦補出了一個中年女人的模樣。
正在心裏琢磨着，坐在旁邊的衛瑜忽然站了起來，朝着前面快步走去。
陳文疑惑擡頭，看到拐角處走出來一個年輕女人，穿着酒紅色真絲襯衫，布料柔軟，垂墜感非常好，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那纖薄漂亮的身形，纖細筆直的小腿在荷葉邊裙擺下若隐若現，那張臉更是極其惹眼出衆，比當下最熱門的女明星還要吸晴，五官明豔秀麗，表情很淡，因而顯出一種魅人的冷感。
他眼睜睜看着衛瑜走到這位美人面前，其他公司員工經過都恭恭敬敬地喊“趙總”。
這就是那個趙總？？
等等，他都不認識的人，衛瑜是怎麽認識的？！
趙玉瑭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有點疑惑，“找我有事？”
衛瑜仍然戴着帽子，眼睛卻在帽檐下很淺地彎了彎，“嗯，有事。”
大廳不是個說事情的地兒，趙玉瑭點了下頭，轉身往回走，“過來吧。”
衛瑜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他比趙玉瑭要高出一些，視線微微一垂便看到了她襯衫背後系成蝴蝶結的飄帶，以及随着她走動而微微晃起的裙擺，還有那雙一塵不染的白色高跟鞋。
他眯了眯眸子，覺得她果真怎麽穿都好看。
趙玉瑭将人帶到了辦公室，路上遇到還沒下班的小聶，對她突然折返有些驚訝，尤其是看到她身後跟了個不明身份的男人。
“趙總？”
趙玉瑭擺擺手，“沒事，你忙完就下班吧。”
小聶便不多問。
“進來吧。”
衛瑜走進這間比他住的房子還要大的豪華辦公室，入眼就是那一整面牆的酒櫃，裏面随随便便一瓶酒就抵得過他全部身家。
“你喜歡喝酒嗎？”
趙玉瑭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酒櫃，“一般吧，收藏用的。”
她微擡下巴，示意衛瑜坐下，“有什麽事找我？”
其實心裏已經有點猜測，估計跟趙京源有關。
她精神不太好，坐姿比較放松，不再緊緊繃着背，纖細的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另一隻手拿過抱枕壓住裙擺，微卷的發絲散在肩頭，這一幕令衛瑜想到了鄰居家那隻喜歡在沙發上小睡的布偶貓。
“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他說着請求的話，但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慢悠悠的，根本沒有半點求人的姿态。
“趙京源一直找我麻煩，我公司應付不來，希望你能稍微束縛一下他。”
他說話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盯着趙玉瑭瞧，看她棕黑色的發尾，看她雪白的臉，精緻的鎖骨。
趙玉瑭垂着眼，似乎沒有注意到他過于直白的視線，淡笑一聲問，“我憑什麽幫你？”
他們隻有一面之緣，半點交情都沒有，爲什麽幫他？
衛瑜想了想說，“我可以報答你。”
“比如？”
她說話的時候把腳踩到了沙發上，抱着自己的膝蓋，就像當初在休息室一樣，懶洋洋的，更像貓了。
“我可不缺錢。”
衛瑜眨了下眼，“那你缺什麽？”
趙玉瑭想了下，她好像也沒有什麽缺的，于是又把問題抛回去，“是你說要報答我的。”
衛瑜看着她精緻柔美的眉眼，有點想象不出這樣一隻貓依偎着别人時的場景，想想就忍不住皺眉，他幾乎不假思索地說，“我可以給你當小白臉。”
“……”
趙玉瑭愕然擡頭，“什麽？”
他這樣的人居然能主動說出這話，趙玉瑭甚至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想用炸彈炸掉自己。
衛瑜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不需要嗎？”
他又蹙起眉尖，“還是說你已經有了？”
趙玉瑭看着他認真的神色，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心裏覺得十分荒唐。
他現在的處境已經差到不得不這麽委屈自己了嗎？
她淺笑了下，笑得很好看，讓衛瑜心髒急跳了一下，分不清是因爲這笑還是因爲她即将說出口的回答。
“如果我說我有了呢？”
最糟糕的可能。
衛瑜心想，臉上卻沒表露出來，隻是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所以，選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