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棒球帽襯得他膚色極白,是那種病态的、不健康的白,這讓他看上去本該是玻璃般脆弱的存在,可惜這抹脆弱感被他身上鋒利冷戾的氣質給掩蓋過去了,使他更像一把被冰封的利刃,帶刺的玫瑰。
兩人互相打量着對方,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趙玉瑭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場寂靜。
是郭導的電話,他發現趙玉瑭一直沒有回複他的消息,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打電話來問一問。
“喂?”
趙玉瑭剛睡醒,沉重的疲憊感還沒有從身上褪下去,渾身都軟塌塌的,嗓音也有些啞,帶着她獨有的冷感。
郭導:“我這邊有幾個采訪推不開,你得多等我一會兒了,我給你發消息怎麽沒回?”
趙玉瑭揉了揉額頭,“我睡着了,你先忙你的吧。”
兩人的對話很簡短,但語氣熟稔,衛瑜的視線從趙玉瑭身上挪開了,因爲聽陳文說上層社會的那些大人物很忌諱被别人這樣打量。
但他的注意力卻還在趙玉瑭身上,對她的身份已經有了猜測。
她跟郭導應該有私交,但不會是男女朋友的關系,身上每一件配飾的價格都高昂得離譜,說話的語調帶着一股經常發号施令的上位者姿态。
她應該就是這部戲裏最大的那個投資方了。
姓趙,趙京源的姐姐。
趙玉瑭挂了電話,看到衛瑜把頭偏了過去,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她想了想問,“我占用的是你的休息室嗎?”
衛瑜轉過頭來,眼睛被帽檐擋住了,看不出他是在看哪裏。
“嗯。”
他應了一聲,嗓音很清冷好聽。
衛瑜以爲這個時候趙玉瑭要起身走人了,但她并沒有,她有點疲憊地捏着眉心,抱着膝蓋坐在椅子裏,看上去小小的一團,身形很瘦很薄,“嗯,那麻煩先把休息室借我用用。”
這話說得有點不客氣,不過衛瑜并沒有感到什麽不适,他就是有點好奇,“你是這部戲最大的投資方嗎?”
看來是認出她的身份了。
趙玉瑭颔首:“是。”
她眉眼精緻,外形相當出挑,仔細看就會發現确實跟那個趙京源有那麽點相似之處,不過鑒于趙京源也是個垃圾,衛瑜并不太想讓這兩人扯上關系。
可惜他不想也沒用,這兩人是實打實的姐弟。
他“哦”了聲,手上還端着一盤沒動過的蛋糕,這會兒捏着叉子吃了一點甜膩的奶油,慢悠悠地舔了下唇,“聽說你要讓郭導換掉這部戲的男主角?”
這話要是讓陳文聽到了恐怕會當場尖叫,他是有幾個膽子啊敢跟投資方這麽說話,要真是把投資方得罪了,以後他一部戲也别想拍。
趙玉瑭歪了下頭,覺得他這麽大膽的樣子還挺有趣,他看起來散漫不羁,好像覺得自己的角色被換掉也沒什麽關系。
“這部戲的男主角是你嗎?”
原來她不認識自己,衛瑜又吃了口奶油,很甜,他有點吃不慣,漫不經心地說,“是啊,我不太出名,唔,也不對,這兩天挺出名的,你要是上網應該能看到我的照片。”
他說的是這幾天被全網黑的事兒,趙玉瑭不關注網絡,知道這事兒還是剛剛跟郭導聊天的時候。
趙玉瑭沒接他的話,把散亂的發絲别到耳後,對他說,“你把帽子摘了我看看。”
這半天面對面說話,卻因爲帽子的遮擋總看不太清他的臉。
她語調蠻輕,但不知道是習慣了對人發号施令還是怎麽樣,聽到人耳朵裏總有種命令的感覺,衛瑜耳根微微發麻,原因未明。
他擡手把帽子摘了,露出完完整整的一張臉,相當漂亮,眼眸顔色淺淺的,透着股淡漠勁兒,頭發有點長,被帽子壓得亂七八糟,倒顯得很有少年氣。
本身年紀也不大。
趙玉瑭滿意了,慢悠悠地回答他上一個問題,“不是。”
不是,不是來讓郭導換掉他的嗎?
衛瑜又“哦”了聲,看起來不怎麽驚喜高興,絲毫不懂得什麽叫到此爲止,繼續追問,“我的黑料是你讓人弄的嗎?”
回答問題總要收點報酬,趙玉瑭說,“過來。”
衛瑜也沒遲疑,他走到趙玉瑭面前,聞到了她身上清淡好聞的香水味,有點泛苦,好像是茉莉花香。
趙玉瑭捏着叉子将他手裏的蛋糕上唯一那顆藍莓吃了。
她把下巴墊在膝蓋上,身體上的倦意漸漸散去,心情也好了不少,“不是,是趙京源做的。”
趙玉瑭語氣平淡,“我管不了他。”
衛瑜已經重新退到了門口,他愣愣地看了會兒手裏的蛋糕,站了半天有點累,休息室就一把椅子一張床,床離椅子太近了,他幹脆就在門口角落靠邊蹲下,将毛茸茸的發頂暴露在趙玉瑭眼下。
“趙京源……他沒你長得好看。”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突然跳到這個話題來的。
趙玉瑭一點都沒被他跳躍的思維影響到,“同父異母。”
“哦。”
怪不得。
趙玉瑭低頭看了眼手機,郭導發消息來說他采訪已經結束了,這就來休息室跟她見面,她該走了。
她将曲起的腿放下,要用腳去勾地上的高跟鞋,衛瑜忽然一聲不吭地靠近,“等等。”
他把蛋糕放到桌上,從桌上抽了幾張濕巾,一點點将那雙高跟鞋上沾着的灰塵擦掉了,整齊地擺放在地上。
“好了。”
趙玉瑭頓了兩秒,将鞋穿好往外走,她沒跟衛瑜打招呼,兩人這種一面之緣的關系也用不着客套。
快走出門口時,衛瑜忽然說,“我沒有整過容。”
趙玉瑭轉回頭,衛瑜對她眨了兩下眼睛,很認真地說,“臉是真的。”
她沒說話,隻淡淡笑了下。
門被關上,房間裏靜悄悄的,衛瑜默默把那碟蛋糕拿起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