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瑭受傷後被立刻送醫，楚修廷原本是站在外圍裏，事情發生後馬上跟了過來，臉上滿是焦急。
“玉瑭傷到哪裏了？”
他剛剛站的位置有其他人擋着，角度不太好，隻能确保趙玉瑭中槍了，但不知道是傷到了哪裏。
趙淵臉色陰沉難看，視線緊緊追着被醫生帶走的趙玉瑭，“子彈打中了胸口。”
楚修廷沉默，他心裏暗暗松了口氣，臉上絲毫沒有表露出來，隻拍了拍趙淵肩膀，“一定會沒事的。”
趙玉瑭确實是沒事。
她擋住醫生想要解自己衣服的手，示意道，“子彈在胳膊上。”
醫生一愣，“不是說胸口中彈了嗎？”
傷口還沒有止住血，趙玉瑭臉上毫無血色，聲線卻很平穩，“那是對外的說法，麻煩醫生配合。”
醫生搞不太懂趙玉瑭的意思，但也不需要搞懂，隻要照着她說的做就行了，點點頭開始給她處理胳膊上的子彈。
好半晌，醫生從房間裏出來，按照趙玉瑭囑咐的說，“子彈很深，小姐又失血過多，恐怕——”
他點到爲止，但話裏的意思誰都能聽出來。
趙淵像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氣一般搖晃了兩下，整個人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玉瑭……”
楚修廷連忙把他攙扶住，“趙叔，你得堅持住，玉瑭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
小姐重傷瀕死，東灘這邊的氛圍頓時凝重起來。
姜灼因爲在養傷，知道這個消息比别人都晚，他眼前恍惚了一瞬，立刻就要出門去見趙玉瑭。
門一打開，早就徘徊在門外的辛樹找到機會迅速蹿進來，一把抓住姜灼的手，“姜灼！”
他語速很快，“霍哥出事了，現在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你得跟我回去！”
“嘭！”
辛樹後背猛地撞上了牆，喉嚨被姜灼一隻手死死扼住，他眼神愕然，不敢相信同爲畸變人的姜灼會對自己動手。
姜灼的情況很不對勁兒，身體處于前所未有的緊繃狀态，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使用研究所給的藥劑了，本不應該這麽輕易地突發狂化，此刻卻控制不住自己，雙目赤紅，猶若困獸。
“你竟敢傷她？！”
辛樹被他掐住脖子難以喘息，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姜灼說的那個“她”是誰。
“咳咳——不、不是我！”
他隻是想鬧出點動靜讓姜灼知道自己來了，以便能盡快地跟姜灼聯系上，完全沒有要對誰動手的意思，他逃跑還來不及呢！
辛樹苦苦辯解，“真、真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從哪兒來的！”
扼住他喉嚨的手驟然松開，辛樹劇烈咳嗽了一會兒，仰起頭看着眼前這個渾身兇戾可怕的少年。
“那個趙玉瑭不是整天欺負你嗎？她死了不是更好？！”
他不明白，爲了一個基地的女人，姜灼居然對自己動手。
姜灼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布滿了黑鱗，連側臉都都被覆蓋住，他氣勢可怕，眸子猩紅一片，對辛樹的質問毫不理會，擡腿就要往外走。
辛樹連忙把他的腿抱住，“你要去哪兒！你得跟我回去，霍哥說了，一旦他不在，大家都得聽你的安排，你必須跟我回去！”
聽說挨槍子的趙玉瑭已經快死了，她是基地老大的女兒，她一死，自己和其他畸變人就成了殺害她的兇手，勢必會成爲趙淵的活靶子，以後再想聯系上姜灼可就難于登天了。
姜灼擡腿将他踹開，他現在神智不太清醒，本就重傷未愈，又在刺激下突然進入半狂化狀态，身體肌肉迅速強化帶給他極端的痛苦，渾身都像是被打碎了重組一般。
他有些聽不清辛樹的聲音了，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找趙玉瑭。
他要去見她。
眼看着自己根本攔不住姜灼，辛樹心一橫，從懷裏掏出一根針管式注射器，從背後猛地紮進姜灼後脖頸裏。
這支藥劑是某一個從研究所逃出來的畸變人帶出來的，對畸變人能起到強烈的麻痹作用，使其迅速陷入昏迷。
然而就是在這麽強勁的藥效下，姜灼也仍然堅持着往前走了兩步，眼看就要走出房門，卻在藥效中暈了過去。
辛樹咬咬牙，趁着這會兒守在外面的人不多，扛着姜灼飛快地往外跑。
他必須把姜灼帶回去，不然他的同伴們很快就會被各個基地的人捕捉、剿殺。
“不好，姜灼和之前發現的那個畸變人一起逃了！”
楚修廷接到消息後半刻不停地禀告給趙淵，他知道趙淵這會兒正沉浸在即将到來的喪女之痛裏，勢必沒有平時那麽理智，現在是最好的栽贓嫁禍的時機。
他臉色沉沉，“那個畸變人前腳剛害了玉瑭，後腳就聯合姜灼一起逃跑，恐怕這件事本來就是姜灼的主意，玉瑭以前對他不好，他怕是一直記在心裏，時刻準備着報複！”
畸變人和基地的人勢同水火，姜灼做出這種事情來并不稀奇，如果不是他的身體還受研究所控制，恐怕早就實施報複了。
趙淵攥緊拳頭，他心裏也有幾分相信楚修廷的話，如果姜灼就是内鬼的話，一切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但——
“姜灼做得這麽決，就不怕我們拿服從型藥劑控制他嗎？”
服從型藥劑從根本上來說其實一種擾亂畸變人神經的激素，被注射的對象會先經曆一次極其痛苦的狂化紊亂期，等紊亂期結束，他們的身體會屈服于求生本能，下意識地馴化他們自己，會選擇聽從基地的命令來規避痛苦，否則這樣的痛苦每個月都會經曆一次。
楚修廷低聲說，“在來這裏的路上，玉瑭就把給姜灼的藥劑全都停用了。”
那些藥劑表面上的調節姜灼狂化狀态的，但裏面也有和服從型藥劑相似的成分，會加固每月一次紊亂期帶來的痛苦，如果停用，姜灼經曆的紊亂期隻會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再也不受服從型藥劑的控制。
這個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連楚修廷都是在來了東灘之後才偶然得知的。
趙淵冷笑，“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小子敢對玉瑭動手。”
那個姜灼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蠱惑他家玉瑭，在發現服從型藥劑的藥效已經漸漸消退時就策劃了這麽場鬧劇，不僅能殺了他一直仇恨的人，還能趁機逃跑，可真是好手段！
楚修廷知道他是相信自己的話了，其實他話裏七分真三分假，除了殺趙玉瑭的人不是姜灼之外，他說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話。
他垂下頭，唇角極其細微地扯了扯。
一下子除掉兩個心頭大患，他總算能輕松一些了。
按照醫生所說，趙玉瑭傷得太嚴重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了，咽氣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作爲父親的趙淵自然得珍惜和女兒最後相處的時間，楚修廷主動把追捕畸變人的工作攬到自己身上，讓趙淵專心陪伴女兒。
趙淵獨自一人進了趙玉瑭的房間，把房門關好。
“玉瑭，”他先是關心了一下趙玉瑭的傷，确定沒什麽大問題後，沉着臉說，“内鬼找到了，是姜灼，他剛剛跟咱們上午追捕的那個畸變人一起逃了。”
趙玉瑭驚訝，随即微微皺起眉頭，“不，不是姜灼。”
她确信自己受傷跟楚修廷脫不了幹系，姜灼應該隻是被牽連進來的。
不過姜灼這就走了？
她早就說過會幫姜灼離開基地，但他大概還是不相信她吧。
走了也好。
趙玉瑭否認得很堅決，趙淵卻誤以爲她是還放不下姜灼，氣惱地說，“不是他還能是誰？你對他那麽好有什麽用，人還不是跑了！你要是早跟我說你把給姜灼用的藥劑都停了，我也不會對他那麽放松警惕。”
趙玉瑭一下子就聽明白他的意思，“那些藥劑有古怪？”
趙淵偏過頭去，不想跟她多說。
“這事兒不是你該操心的，總之，姜灼就是傷害你的内鬼，我不會放過他的。”
他站了起來往外走，“内鬼已經捉出來，這出戲也該結束了，你的傷不嚴重，我明天就讓人送你回基地好好休養。”
“不行，”趙玉瑭認真地說，“爸爸，你信我一次，内鬼不是姜灼，另有其人。”
趙淵擰着眉，“你說的這麽笃定到底是在懷疑誰？”
“楚修廷，我懷疑是他。”
“胡說！修廷不可能對你做出這種事。”
趙淵不相信楚修廷能做出這樣的事，他完全沒有理由這麽做，玉瑭和他青梅竹馬，還是以後會跟他結婚的人呐。
“那就詐一詐他，爸爸，如果他認爲我已經死了，做事一定會放松警惕，你拿那幾個對我開槍的人當魚餌，看他會不會上鈎。”
趙淵心情愈發沉重，沒說他究竟會不會按照趙玉瑭說的做，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裏。
他心裏是不願意懷疑楚修廷的，這是他早就看好的女婿、接班人，連他都不能信任了還有誰是可信的？但如果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是他，他知道趙玉瑭沒死後會不會再對她動手？
趙淵不敢賭，在楚修廷和親生女兒之間還是選擇了相信後者。
在趙淵跟趙玉瑭見面的時候，楚修廷已經帶人追出去了幾十公裏，遲遲沒能發現畸變人的影子。
他眯了眯眼，心情煩悶，直覺現在的畸變人已經越來越難對付了，以後要是再多個姜灼，那基地的勝算就更小了。
“隊長，還追不追？”
追了這麽久一點線索都沒有，再追下去也是白費。
好在已經把趙玉瑭解決了，姜灼怎麽厲害也是畸變人，以後可以光明正大地對付他。
楚修廷目光沉沉地望了周圍一圈，對身後的人說，“回去。”
現在趙淵正是悲痛欲絕的時候，楚修廷忙着回去刷好感，順便再往手裏多攬些權力。
沒了趙玉瑭，基地隻可能是他的。
幾米外，躲在視線死角的辛樹松了口氣，帶着還處于昏迷中的姜灼一路逃回大本營。
畸變人的大本營位于一處山谷，外圍有茂密的森林環繞，不熟悉的人進到這裏就會迷路。
姜灼一連昏迷了兩天才清醒過來，他看到周圍的擺設，一瞬間就記起了發生的所有事。
“诶，你不能出去！”
幾個畸變人跑來阻止要離開的姜灼，卻反被撂倒，一個個在姜灼手裏毫無還手之力。
好在辛樹及時趕了回來，“姜灼，你冷靜點！”
少年面若冰霜，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看不見一點光亮，“我足夠冷靜。”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想要見到趙玉瑭，想要陪在她身邊，爲此付出什麽代價都在所不惜。
辛樹完全不能理解姜灼爲什麽要那麽執着于回到趙淵那些人中間，基地老大的女兒死了跟他一個畸變人有什麽關系？
他大聲說，“你回不去的，現在大家都說是你殺了基地老大的女兒，但凡有人發現你就會直接殺了你，你根本沒有機會回去了！”
他說的毫不誇張，現在外面的人對姜灼完全是格殺勿論的态度，他一個人怎麽可能對抗得了一整個基地？
辛樹想起霍斯的教導，把語氣放緩了些，慢慢講道理，“姜灼，我們需要你，霍哥也需要你去救，等我們強大起來了，你想要東港基地我們就去把它打下來！”
外面的天色黯淡無光，昭示着暴風雨的即将來臨，姜灼知道辛樹說得對，他現在完全沒有辦法回到基地，沒有辦法去見趙玉瑭最後一面。
她現在是不是已經……
姜灼不敢深想下去，一日不見到她，他就仿佛可以自己欺騙自己她其實還好端端地活着。
他得重新回到東港基地，回到那個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良久，姜灼終于轉過身來，啞着嗓子問，“霍斯呢？”
這就是同意留下來了。
辛樹大喜過望，連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被西城基地的人抓住了，我們擔心他也會被注射服從型藥劑，聽說西城基地已經把藥劑研發出來了。”
當務之急是先把霍斯救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