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瑭說,“我有話跟你說,可以進去嗎?”
她要想進姜灼的帳篷,哪裏還需要他同意。
姜灼想起霍斯告訴自己的話,臉色冷凝,暗暗告誡自己要時刻保持警惕心。
他沉默地點了下頭,在心裏猜測趙玉瑭這麽晚過來找他是爲什麽,這時白天時候聽到的那句話突然在腦海回響起來。
“是啊,我是看上姜灼了。”
姜灼的心跳蓦地急跳了一下,心跳失衡。
趙玉瑭鑽進帳篷,把手裏帶着的厚冊子打開,翻到她之前看到的那一頁,“研究所給你注射的藥劑是半完成品,在你之前沒有實驗品成功過,在你之後也無法複制出這種成功,看起來唯獨你成功了的原因似乎是因爲你的身體跟這個藥劑的某些成分産生了反應。”
姜灼一愣,“你怎麽知道?”
基地的人都知道姜灼是被拿捏了“把柄”,才不得不留在基地爲他們做事的,但卻不知道具體内情,研究所在這方面瞞得很嚴,畢竟其他基地都對這次成功眼紅不已,關于實驗的消息一點都不能洩露出去。
趙玉瑭挑起眉梢,淡然自若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反問:我有什麽是不知道的嗎?
她招招手,示意姜灼過去,“這是服從型藥劑的實驗手冊,我從研究所偷偷拿的,上面這個25号是你嗎?”
姜灼進入實驗室的時候身受重傷,意識并不清醒,他隻模模糊糊記得似乎确實有人這麽稱呼自己,“嗯。”
趙玉瑭猜到25号是他,往後翻了一頁,“你的藥劑裏比前面那些藥劑多了一項成分,之後研究所把添加了這個成分的藥劑用在其他人身上,但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我猜這個成分應該是隻和你的身體起反應,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其他畸變人或許也有自己對應的成分。”
隻要找對了成分藥劑就可以順利發揮效用,就可以成功控制畸變人。
姜灼聽懂了趙玉瑭的言外之意,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他知道研究所一直在捕捉畸變人用于實驗,摸清楚藥劑起效的規律後,畸變人的處境會變得更加艱難。
趙玉瑭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讓他獨自消化這個信息,随後才說,“我有辦法幫你拿到解藥,我知道研究所一定有解藥。”
這種服從型藥劑其實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毒”,既然是毒就一定有解藥,趙玉瑭确信自己可以幫助姜灼拿到它。
姜灼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趙玉瑭的話震驚了,他越來越恍惚,越來越茫然,分不清她給自己的究竟是蜜糖還是陷阱。
捋不清的思緒都彙成了一句話。
“爲什麽?”
爲什麽要突然告訴他這些,爲什麽要幫他逃離研究所的掌控,她明明是基地的大小姐,明明應該以基地的利益爲重。
趙玉瑭合上那本手冊,濃密的長睫在眼下投上一層淡淡陰影。
當然是爲了救她自己,爲了讓基地免于被毀的結果。
光用“感化”這個詞來形容趙玉瑭要做的事實在是太不準确了,她不光要消除姜灼心中對“趙玉瑭”的恨意,還要徹底割斷他和基地的聯系。
現在基地和畸變人之間勢同水火,姜灼一旦率先毀掉東港基地,四面八方的畸變人都會紛紛起來響應,這種大混亂場面不亞于又一場“末世”。
趙玉瑭要搶在姜灼報複基地前給他一條出路,讓他順利離開基地,從而緩解他對基地的仇恨,讓畸變人和基地之間能有更多可能。
昏黃的燈光下,少女輕輕一笑,本就秀美柔和的眉眼像被鍍了層光暈,她輕聲說,“因爲我想對你好啊,我希望你能擺脫研究所的控制,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我會幫你離開基地的。”
那麽困難的事,那麽不符合她個性和身份的事,她居然說得肯定又理所當然,似乎并不在意她真那麽多了之後會發生的後果。
“我會幫你離開基地。”
姜灼回想着這一句,第一反應既不是震驚,也不是高興,而是淡淡的困惑。
她不是說喜歡自己嗎?喜歡他,卻不想着把他一切留在身邊,反而想要讓他永遠離開基地。
姜灼不懂喜歡,不知道其他人的喜歡是什麽樣的,但他打心底裏排斥這種慷慨主義,如果是他喜歡一個人,他就要想盡一切辦法把人留下,永遠地留下。
所以到底哪種才算是真正的喜歡?
姜灼微微擡起眼,眸子幽深漆黑,他語調平靜地說,“我不敢相信你。”
不敢相信她的喜歡是真的喜歡,也不敢相信她的慷慨是真的慷慨。
趙玉瑭知道原主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要想改變很不容易,她也不打算一下子就扭轉姜灼對自己的看法,還有時間不是嗎?
“沒關系,”姜灼的不信任似乎沒有影響到她,她并不爲此感到失望或者傷心。
“我會用行動證明的。”
她站了起來,貓腰鑽出帳篷,轉身出去時輕聲對他道了句“晚安”。
人已經走了,帳篷裏屬于她身上的淡香也已經消散,姜灼卻還沉浸在她剛剛的話裏。
她要用行動證明的,究竟是她的喜歡,還是她會幫他?
姜灼說不清楚心裏的感覺,他一面牢記着霍斯的話,時時刻刻都懷疑趙玉瑭是在戲耍自己,甜言蜜語背後會是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一面又無法忘記她說的每句話,甚至連她說話時的表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眼前浮現起少女說喜歡時輕快的表情,說會幫他時認真的表情,說晚安時沉靜的表情,一幀一幀像是被刻在了腦海裏,怎麽也忘不掉。
姜灼無法控制地想,他是不是也能試着去相信一下她呢?
他心底深處有一股沖動,讓他願意去相信趙玉瑭說的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很不一樣了,也是真的……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