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喜暗,也可能是覺得沒有必要,房間漆黑一片沒有點燈,秦蕪如同行走在白日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但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悶響,他循着聲音看過去,就看到趙玉瑭摔坐在一把椅子旁,緊緊皺着眉。
他撩開衣袍蹲下,故意調侃道,“這麽大的小姑娘了連路都不會走?”
黑暗裏他的表情看不真切,趙玉瑭也不跟他一般見識,揉了揉被磕疼的小腿,“這裏太黑了,我看不見。”
秦蕪的視物能力并不會因爲黑暗而受到影響,因此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茬,聽到趙玉瑭的話才想起來凡人都是怕黑的,尤其是小姑娘。
他突然站起身,在床邊的櫃子裏一通翻找。
趙玉瑭已經摸索着站了起來,剛邁出去一步就看到屋内出現一簇瑩瑩的白光,那白光離她越來越近。
秦蕪把手裏的東西塞到趙玉瑭懷裏,那是不足巴掌大的一顆夜明珠,通體色澤瑩潤,光亮充盈,僅僅一顆就能将屋内的邊邊角角都映得清楚。
趙玉瑭也因此看清了這屋内的擺設,家具裝飾一應俱全,看起來他應該經常在這裏待着。
她站在原地觀察周圍的工夫,秦蕪已經斜靠着軟榻看起了書,層層疊疊的衣擺堆到地上,在光下閃爍着粼粼的波影,像條蜿蜒的暗河。
趙玉瑭湊近了去看,發現他拿的是大秦的史書,還是專寫氏神的那本,看到不滿意或者杜撰的部分,他指尖輕輕一點,紙頁就燃燒起來。
秦蕪用一根食指把擋住他視線的小腦袋推開,“你又看不懂。”
趙玉瑭腦袋一歪靠上他的肩膀,“那你講給我聽。”
小孩子的身體軟軟的好像沒有骨頭,她膽子大得很,仗着自己不占地方往他懷裏鑽,弄得他整潔的衣袍瞬間就皺巴巴一片。
秦蕪盯着自己滿是褶皺的衣領瞧了會兒,眉尖不自覺地皺起來,想要找趙玉瑭算賬吧,偏生她年紀小不懂事,隻會用無辜的眼神跟他對視。
趙玉瑭才不管他樂不樂意,肉乎乎的小指頭指上了某一行字,“這裏講的是什麽?”
秦蕪撥開她的手指,但也沒松開,握在手裏捏來捏去地把玩,漫不經心地忽悠她,“講的是凡人不能随意亵渎氏神,不能直視氏神的眼睛,不能碰觸氏神的衣角,跟氏神講話更不能沒大沒小。
趙玉瑭:“……”
點她呢是吧。
她眨着眼睛,裝作很困惑很不解的樣子,“什麽叫沒大沒小?大就是大,小就是小呀。”
秦蕪:“……你現在這樣就是沒大沒小。”
他有點頭疼,好奇凡人究竟是什麽養孩子的,居然養出這麽一個膽大沒規矩的小丫頭。
趙玉瑭繼續裝懵懂,“聽不懂,你講話好難懂哦。”
秦蕪:“?”
合着還是他的不是了。
他微微往後靠,烏黑的發絲像流水一樣傾洩而下,露出一截白皙的頸,用手不輕不重地扯了扯趙玉瑭的辮子。
“那你說說,你爹娘教你要怎麽對待氏神?”
他這樣的姿勢更适合趙玉瑭靠着了,她攥着他的衣擺在他懷裏挪了挪位置,臉頰貼到秦蕪胸口處,開始瞎扯,“娘說見到氏神一面不容易,要牢牢攥在手裏不能讓氏神跑了。”
她攥住秦蕪的食指晃了晃,“就像這樣。”
秦蕪聽了有片刻失語,懷疑她爹娘也不是正常人,但身上貼着具柔軟的小身體,手指也被人家當寶貝似的握着,他心頭慢悠悠地浮出幾分得意和愉悅來,覺得這樣也不錯。
他自誕生便承擔着幫助凡人在這片天地生存的使命,如今凡人建國稱皇,萬事大吉,他也就清閑下來,這時候養個凡人娃娃給自己解悶也還不錯。
這麽想着,秦蕪想去捏趙玉瑭的臉,因着年紀小又被嬌養着,她皮膚柔軟細膩很好摸,但這次卻摸了個空,因爲趙玉瑭不願意了,她坐直了身體去翻書,“這一頁講的什麽?”
秦蕪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這次沒再糊弄她了,“講的是氏神複蘇。”
幾百年前就有别家的氏神陸陸續續隕落的消息傳出,沒了氏神就等同于沒了護身符,各個部落國家都焦急不已,尤其是那些已經沒了氏神的國家,便開始研究着怎麽讓氏神複活。
趙玉瑭仰頭問,“這些方法真的有用嗎?”
秦蕪淡淡道,“有些步驟還算有意思,但氏神已經隕落就絕不可能複活。”
讓神複活可謂是逆天之法,怎麽可能輕易就被凡人窺見天機。
趙玉瑭認真地看着秦蕪,“氏神也會死嗎?”
或許是秦蕪比其他的氏神都要強大,所以他存在的時間也更久些,趙玉瑭記得兩百多年後,也就是她真正生活的那個朝代,那時就已經隻剩下秦蕪還在了,其他國家都沒有了氏神。
“當然。”秦蕪不太想跟一個小孩子談論生生死死的話題,輕輕捏了下她臉頰,“不過肯定比你活得久。”
神的壽命再怎麽短暫也比凡人長久,秦蕪說出這句話後卻不知怎的忽然皺下了眉,揮散這個想法。
“怎麽問題這麽多。”秦蕪佯裝不耐煩地說道,把那本書合上丢到一邊,推了推趙玉瑭的肩膀,“從我身上下去。”
趙玉瑭順勢從他懷裏出來,兩條小短腿搭在床邊輕輕晃着,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秦蕪衣擺,他懶散地斜坐着,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
過了一會兒,沒聽到小姑娘的動靜,秦蕪擡眼去瞧,卻發現她腦袋困得一點一點的,眼看着就要睡着了,手裏還攥着他一截衣擺。
秦蕪盯着她看了會兒,在她要歪倒下來的時候及時伸手扶住,動作生疏地抱進懷裏。
她倒是熟練,自個兒在他懷裏調整了位置,全程眼睛都沒睜一下。
秦蕪看着自己亂糟糟的衣服就想皺眉,報複性地去掐趙玉瑭的臉,但真碰到了,連個紅印子都沒舍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