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瞬間,趙玉瑭看到了秦蕪的臉,他微低着頭,側臉布滿繁複的古樸紋路,烏黑的發絲被風揚起,又緩緩落下,而他唇角輕勾,饒有興味地擺弄着腕間一縷血紅的絲線。
他指尖撚着線頭輕扯一下,趙玉瑭就像另一頭牽絲的木偶般不受控制地動一下,漸漸的,她站了起來,被控制着朝漩渦走去。
越靠近,萦繞在鼻尖的血腥味和難以形容的危險感就越重,趙玉瑭甚至會被那些魑魅魍魉蠱化,從心頭生起一股強烈的毀滅欲——她想要撲向秦蕪,想要撕碎他,想要得到他的力量。
趙玉瑭感覺腦海裏其他東西都被壓制住了,隻有這幾種想法在不停地盤旋回繞,在這種欲望的蠱惑下,她走進了漩渦。
秦蕪撩起眼皮,靜靜看着她像其他鬼魂一樣朝自己走來,她白袍白面,眼睛卻黑漆漆的,瞳孔晶亮,這使她看上去充滿一種孩童般的純稚,無害、惹人憐惜。
這就是那個被送來參加喜祭,妄想以此控制住他的秦氏女?
秦蕪站着沒動,還揮了揮袖掃開那些惡心的東西,獨獨給趙玉瑭留出一條路,等她走到自己身前,他微微彎下腰,如玉雕琢的纖長手指擡起了她的下巴。
他嫌那厚厚的白粉礙眼,手上便用了點力氣,将她的臉一點一點從白粉下面抹出來,因爲力道重,少女白皙的臉頰很快便绯紅一片。
他垂眸打量片刻,眼中逐漸浮起幾分晦暗的惡意,“倒是可惜了。”
如果她不是秦氏女,就憑這張還算順眼的臉,他大概也不會對她動手。
可惜,她身上偏偏有秦氏的血脈。
秦蕪松開手,臉上的一片漠然,他擡手要将趙玉瑭甩開,周圍的魑魅魍魉們已經對這具鮮嫩的女體垂涎欲滴。
就在秦蕪要揮袖的前一秒,被蠱惑了的趙玉瑭擡起頭,漆黑的眸子變作濃稠的血色,她眨了下眼,毫無預兆地上前一步,環住秦蕪的腰,将他抱住了。
腰間被箍得很緊,少女身上那股泛着微苦味的淡香霸道地張揚着自己的存在感,秦蕪自誕生起從沒跟某個人類靠得這樣近過,也沒誰有這個膽子,此刻不由得怔住了。
就在他思緒混亂且遲緩的時候,頸間忽然一痛,他愕然低頭,就跟趙玉瑭對上視線,她睜着一雙血紅的眸子,回味似的舔了舔唇。
而他的側頸上多了一個清晰的牙印。
所以剛剛抱他隻是爲了找機會咬他?
秦蕪卡住趙玉瑭的下巴逼她擡頭,陰森森地湊近了,“還想咬我嗎?”
趙玉瑭的臉被他用力擠到一塊,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即将到來的危險,還誠實地點了點頭。
“想。”
事實上她現在沒有辦法思考,滿腦子都是關于他的一些血腥的想法,他本身對趙玉瑭而言就是一個充滿誘惑的存在。
“呵。”
秦蕪冷笑一聲,也知道她現在是被那些髒東西蠱惑了,來到他這裏的人中,唯獨她一個清清白白,半點惡事未沾。
攥着趙玉瑭脖頸的手指松了松,他忽然就不想殺她了,她現在是他的祭品,七日一到就會融入他的血肉,再清白的人也會變得和其他罪人一樣的下場。
秦蕪揮了下袖子,周遭場景頓時一變,魑魅魍魉消失不見,而趙玉瑭血紅的眼睛也漸漸恢複正常。
趙玉瑭不記得自己被蠱惑時發生了什麽,但顯然此刻情況不太妙,她怎麽跑到氏神懷裏了?
她腳下挪了幾步,跟秦蕪拉開距離,“冒犯了,氏神勿怪。”
秦蕪表情冷冰冰的,看着好像下一刻就要發脾氣一樣,他過分精緻的眉眼在此時顯露出了充分的攻擊性,令人看一眼就會感到心悸。
趙玉瑭突然問,“氏神怎麽感覺跟上次見面時不一樣了?”
她還記得上次見氏神時,他溫和好說話的模樣,跟現在完全不同。
秦蕪蹙起眉尖,上次見面?所以她已經跟自己見過了?
想起那個由秦氏人創造出來的戴着友善面具的新神,秦蕪在心裏無聲冷笑。
一個假貨的力量居然還在影響他?
趙玉瑭看出秦蕪的表情不對,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秦蕪卻瞥了過來,“怎麽,怕我?”
這裏是他的地盤,趙玉瑭不可能在知道他脾氣不好的情況下還主動惹怒他,因此回答得格外老實,“是敬畏,沒有人不敬畏氏神。”
她說的也是實話,看那些黑袍女人的态度就知道,她們始終不敢擡頭直視神像,敬畏之情溢于言表,隻是不知道到底是“敬”多,還是“畏”多。
秦蕪挑了挑眉,指尖輕撫上自己頸間的牙印,聽她說“敬畏”這兩個字怎麽聽都不可信。
她膽子大着呢。
秦蕪嗤笑,“敬畏我還敢偷吃我的供品?”
他果然知道。
趙玉瑭面無改色地爲自己辯解,“她們給我的食物不夠,我隻能出此下策。”
見秦蕪好像沒有真要追究的意思,趙玉瑭又試探着問,“氏神知道外面發生的一切嗎?”
秦蕪淡淡瞥過來,“自然。”
其實他的神識困在神龛之中,得知的東西有限,不過他不會告訴趙玉瑭這一點的。
“那氏神也知道我是你的祭品了?”
秦蕪的視線又落回她身上,她臉上的白粉大部分都被他蹭掉了,這會兒東一塊西一塊的瞧着很是奇怪,但難掩她秀美的五官。
看到她這副打扮,不知道也知道了。
他微微颔首,趙玉瑭便繼續追問,“我在史書上看到過,以往祭祀都是選擇有罪的犯人,可這次皇上卻選了我,這是有什麽特殊含義的嗎?”
秦蕪不是好爲人師的性格,更懶得給一個祭品解惑,但看着趙玉瑭的眼睛,他改變了主意。
“告訴你可以,但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