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思手裏拿着一根點燃的香,苦澀奇怪的味道萦繞在她身邊,她戰戰兢兢地說着早就準備好的台詞。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拿你媽媽的命開玩笑,如果你要懲罰我,那現在就動手吧。”
盧思思竭力維持着聲音的平靜,但其實腿腳發軟到無法站立,冷汗一陣陣地湧上來,她眼睛充血,耳朵像是塞了團棉花,什麽都聽不清楚,有一種靈魂在往外扯的虛無感。
直到秦尚一聲冷斥,她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态中清醒過來,發現路昭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
他剪短了劉海,得以露出完整清晰的眉眼,一雙眸子黑漆漆的,像望不見底的深洞,盧思思頓時就感知到一種踩到陷阱往下墜的巨大恐慌。
她瞬間忘了秦尚囑咐自己的事情,開始本能地忏悔,“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路昭,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
路昭站在客廳中間,面無表情地看着盧思思癫狂的模樣,嗤笑一聲,“叫我來就是爲了說這些?”
人類總是嘗到自己所做之事帶來的苦果後才知道忏悔,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但那有什麽用?
眼看着盧思思已經精神崩潰什麽也做不了,秦尚咬咬牙,不得已地提前出聲,“路昭。”
他臉上露出一種和他平日裏氣質做派完全不相符的譏諷表情,“你以爲你媽媽去世全是我們的責任嗎?其實最該怪罪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你媽媽被查出生病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你爲什麽沒有提前發現?你媽媽住院的時候你爲什麽沒有留在醫院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你根本就不是個稱職的兒子,你才是最該爲這件事負責的人!”
路昭在秦尚的冷嘲熱諷中轉過頭來,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因此顯出一種奇異的空茫感,就好像他此刻連靈魂都是零碎的、混亂的、虛無的。
他隻是扯了下唇角,聲音幽冷,“所以我爲此付出了代價。”
所以那天他走上了學校天台,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路昭冷冷掃視過去,“現在該你們付出代價了。”
還不夠,路昭現在還沒有被徹底激怒,他還沒有失控,大師設下的陣法還不能發揮出它的作用。
秦尚在腦子裏瘋狂思考着要怎麽樣才能激怒路昭,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握成拳,指甲都深深地陷進肉裏,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大聲地說,“代價?!我們爲什麽要付出代價?!你媽媽是死于絕症,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種推卸責任,絲毫不懂得忏悔的态度顯然激怒了路昭,屋内突然狂風大作,家具和各種擺設被攪成一團,地毯也被掀飛,露出了下面用血畫成的網陣,路昭就站在陣的中心位置。
還不夠,還不夠……
秦尚心裏喃喃着,嘴上還在不停地說,“我們隻是跟你開了個玩笑,你卻想要毀掉我們的人生,說實話,你是不是就是嫉妒我們,嫉妒我們比你優秀,比你有錢,所以你瘋了一樣報複我們,你媽媽看到這樣的你一定會很失望吧!”
席卷而來的風刃裹挾着厚厚的鬼氣,秦尚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四肢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他眼前也開始出現狂亂的鬼影。
而站在不遠處的路昭已經完全被黑氣籠罩,他的人形漸漸模糊,變成一片無法分辨的混沌,鬼嘯聲四起。
秦尚大喜,知道路昭這是已經失控了。
現在就是制服他最好的時機!
秦尚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吼出聲,“動手!”
由血繪成的陣法發出刺眼的光芒,他請來的大師握着數十支燃着的香沖出來,火光幽微,在陣法灼目的白光中直沖着路昭而去!
濃郁厚重的鬼氣和白光劇烈地沖撞在一起,爆發出的沖擊力将秦尚重重地掀翻在地,大師也沒有幸免,狼狽地趴在一截斷了的沙發上。
一片死寂。
秦尚費力地爬起來,喉嚨裏全是血沫子,狼狽不堪。
“成、成功了嗎?”
大師手裏緊緊攥着的香已經滅了,這代表着陣法已經失效,他呼出口濁氣,“應該結束了。”
秦尚還沒來得及笑出來,就被一股大力扯着衣領拽入虛空,最後一刻,他隻看到了大師驚懼不已的臉。
——
“别緊張,還有十分鍾就到地方了,不會遲到的。”
帶隊老師看趙玉瑭臉色緊繃着,以爲她是緊張接下來這場重要的比賽,便柔聲安撫。
但其實趙玉瑭并不是緊張,她撫了撫胸口,一種難以言喻的焦灼感在胸腔裏迸發,這讓她有些莫名地躁動。
車輛駛過一處不平的地面,小幅度地颠簸了一下,趙玉瑭心頭一悸,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幾乎沒有猶豫地說,“掉頭。”
她對上老師疑惑的眼神,“老師,我必須要回一趟學校。”
今天是周日,是全體學生的休息日,學校裏空空蕩蕩的,隻有一些工人在修整操場上壞掉的塑膠跑道。
秦尚恢複意識時已經身處幾十米高的天台,隻要稍微退後一步就會掉下去。
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發現自己一動不能動,也不能說話,而盧思思站在他左手邊,正驚恐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發現這一點後眼裏充滿了絕望。
路昭就坐在旁邊,微風吹拂起他寬松的襯衫下擺,勾勒出清瘦漂亮的身形,這副場景和他跳樓那天一模一樣。
秦尚不知道爲什麽大師的陣法沒有起作用,他不僅沒有把路昭除掉,還把自己搭了進去,此時此刻,面對即将死亡的威脅,他再也不能保持鎮定,眼淚立刻就湧了出來。
路昭平靜地望着他,“害怕?”
他望向遠方,語氣平淡,“本來我隻想懲罰盧思思一個,但現在——”
這個漂亮得出奇的少年彎了彎唇,眼裏是惡劣的笑意。
“不如你來決定一下,是盧思思先跳,還是你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