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倪良的那張臉還算有印象,因此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沒想到他混得那麽慘,這家夥現在出現在她家門口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烏霧對他出手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趙玉瑭并不希望烏霧真的對倪良做些什麽,一是倪良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二是烏霧對他動手這件事沒有絲毫好處,她不希望烏霧爲這種事情染血。
烏霧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渾身僵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是先道歉隐瞞身份的事情呢?還是解釋自己對倪良動手事出有因。
倪良看準時機,飛快地朝趙玉瑭這邊跑過來,嘴裏一個勁兒地苦嚎着,“玉瑭姐,救救我,烏霧他要殺我!”
他本來就年紀小,聲線都還很稚嫩,賣慘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再配上那骨瘦如柴的外形,看得人心驚。
“我什麽都沒做他就要殺我,他已經瘋了,已經無法控制了!”
倪良喉嚨腫痛,真感覺脖子要被烏霧擰斷了,他眼神憤恨地盯着烏霧,希望能目睹他和趙玉瑭反目成仇的場景解解氣。
他是真的很聰明,知道烏霧的弱點是什麽,從不白費力氣。
倪良哭嚎賣慘的形象和站在一旁的烏霧形成鮮明對比,任誰看了也能猜出誰是施暴者,誰是加害者。
烏霧攥緊了手指,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眼前的這一幕,怎麽解釋趙玉瑭也不會相信的吧……他從一開始就和她不是同類不是嗎?
可他努力了這麽久,已經在嘗試改變自己了,如果再給他些時間,或許他就能在趙玉瑭心中留下一點點痕迹,或許她再想和他分開的時候心裏會有一點點舍不得……
都是因爲倪良。
烏霧冷冰冰的視線落在了倪良身上,自暴自棄地想,反正都會被趙玉瑭讨厭,他幹嘛不先把倪良解決了?他無法忍受這個人繼續存在。
趙玉瑭剛想說些什麽,就看見剛剛還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烏霧走了過來,伸手要去抓倪良脖子,他這次是真動怒了,手腕輕輕一轉就能将倪良的脖子給扭斷。
她眼皮一跳,想都沒想地攥住了烏霧手腕,不贊同地說,“你還想對他動手?”
黑市雖然到處都是亡命徒,但身上背人命的也不多,大家在黑市更是默契地低調行事,烏霧要是把倪良解決了,屍體藏哪兒?
趙玉瑭突然想起之前診所收到的義體和她莫名其妙消失的兩個鄰居,懷疑這事兒也是烏霧幹的,那兩人身上大部分都是假肢義體,拆的時候倒是好拆,整下的零件也好收拾,但倪良可不一樣。
她手掌溫熱柔軟,烏霧心裏那股哽哽的勁兒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可她用這副語氣跟他說話,就像是維護倪良似的,讓他難過。
他明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地跟她置氣,語氣很差地問,“你護着他?”
他又别扭,又嫉妒,又委屈,小情緒全都明晃晃地擺到明面上來,倒讓趙玉瑭有點困惑了。
她是這意思嗎?
“沒有。”
趙玉瑭感到莫名其妙,她維護倪良幹嘛,兩人連朋友都算不上,頂多有個前雇傭關系。
“但他還不至于讓你動手,麻煩。”
她攥着烏霧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居高臨下地瞥了倪良一眼。
“别把責任都推到烏霧身上,你變成現在這樣都是自己選擇的。”
他過得如此窮困潦倒确實在趙玉瑭的意料之外,但他的事跟自己無關,趙玉瑭懶得操心。
“還不快滾?”
倪良震驚地看着她,這一會兒的工夫喉嚨已經腫得說不出來話了。
他想問問趙玉瑭到底爲什麽到現在都還向着烏霧,又覺得自己穩了也是白問,還是保命最重要,于是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跑了。
烏霧顯然也是察覺到趙玉瑭對自己态度了,連倪良跑了也顧不上,隻是直勾勾地盯着趙玉瑭看,小心翼翼地去牽她的手。
沒拒絕。
他感覺好不真實,暈頭暈腦地問,“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所以說戀愛腦就是這點好,天大的事情在他們這裏也就是生氣與不生氣的區别,隻要吸取教訓改過自新了,總有和好的那一天。
趙玉瑭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的臉怎麽回事?”
早先她看到烏霧臉上有塊燒傷的皮膚時,一眼就認出那是假的仿生皮,以爲烏霧是故意弄來演戲的,沒想到那塊地方真有問題,機械元件和密密麻麻的線路就這麽裸露在外,看着揪心。
“一直就有。”
烏霧含糊地解釋了一句,又忐忑地去看趙玉瑭臉色,擔心她會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補充道,“我會用仿生皮遮好的。”
他畢竟不是人類,仿生皮在他臉上不夠貼合,很容易掉落,每天都要重新貼,以前烏霧從沒想過用這種方式去掩飾真實的自己,假的就是假的,但現在,哪怕是假的,他也願意去做,因爲趙玉瑭對他更重要。
“仿生皮個頭。”趙玉瑭打掉他遮遮掩掩的手,仔細看了會兒那塊地方,她是研究人體的,不懂怎麽給仿生人修複,這種事還得找專業的人來做。
她皺着眉,“你沒找過可以修複的人嗎?”
“修複不了。”烏霧聲音低低的,說到後面幾乎沒聲了,“隻能這樣。”
他這批仿生人使用的原材料已經找不到了,和現在市面上那些材料不能兼容,不然烏霧也不會選擇仿生皮這種“一次性”的東西。
趙玉瑭眉頭皺得更緊,關心的卻是,“這樣露出來不會有安全隐患嗎?”
就像電器的機械部位露出來一樣,看着總感覺會發生事故。
“不會。”
見她既不厭惡也不介意,烏霧抿着唇笑起來,“不會有任何問題。”
沒問題最好,趙玉瑭輕哼一聲,“别用仿生皮,我去找找有沒有更合适的材料。”
她這麽說的意思,就是同他和好了吧?
烏霧悄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