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紋,給我換個指紋。”
老醫生對這種蒙頭包臉來的顧客見怪不怪了,扭頭招呼,“小趙,來了個給你練手的。”
顧客:“?”
他正要發怒,忽然發現從後門走進來的姑娘眉清目秀,姿容嬌美,一下子又熄火了,結結巴巴地問。
“新醫生?”
老頭哼了一聲,“是啊,我新收的徒弟,怎麽,讓她給你試試?使壞了老頭子我再給你補回去,分文不收。”
來這種地方做手術的人都有點見不得人的秘密,也未必就有錢,大多是拿東西抵押,這人一聽能免費做手術,當即就點頭了。
“行啊。”
趙玉瑭擦了擦手,她在老頭這個地下診所待了兩星期,這老頭晝夜不分地讓她學手藝,好歹是把一些簡單的小手術給學會了。
“坐下吧。”
顧客老老實實地在位置上坐下,有點好奇地盯着她看,她戴着醫用口罩,隻露出半張臉,但這也能看出她長相不俗。
“你這眼睛是假的?”
因爲手術做得急,又是“免費”的,老頭黑心地給趙玉瑭找了款便宜的眼珠子,便宜的結果就是“假”得明顯,顔色是微微的灰綠,這種清透感的性冷淡色多少沖淡了點她身上的柔和氣質,她不說話的時候就顯得有點冷漠。
“嗯。”
趙玉瑭淡淡應了聲,開始給他修改指紋,這位顧客很快就顧不上跟她搭話了,咬着紗布嗚嗚地叫喚。
“沒有麻藥嗎?太疼了吧!”
老頭子在一邊抽煙,“麻藥要錢的噻,你忍一忍喽,我徒兒新手肯定手重些嘛。”
“好了。”
顧客眼淚朦胧,“好、好了?”
疼是真疼,快也是真快。
老頭過來看了下成果,滿意地點點頭,“做得不錯,沒砸老頭我的招牌。”
他一靠近就一股子煙味,趙玉瑭面無表情地給掐了,順手丢進垃圾桶。
老頭咋咋呼呼,“我的煙,老頭我的煙!”
他氣得頭頂冒煙,“你個呆女娃子,丢我的煙作甚!”
趙玉瑭瞥他一眼,“心情不好,聞到煙味更不好了。”
老頭:“……你心情不好就來折騰我一個老人家,沒道理沒道理。”
說是這麽說,也不敢去把煙撿回來,郁悶地發牢騷。
“從帶你回來那天你就不高興,這都幾天了還是不高興,你要真舍不得那男娃娃就别走嘛,仿生人就仿生人咯,又不把皮扒開來看,外表長得和人一樣就差不多嘛。”
趙玉瑭麻利地将手術用具收拾好,“不是這個原因。”
老頭歎氣,“真鬧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
地下診所開在商場負三層,出入口都在商場裏面,趙玉瑭兩周以來第一次出來,在商場裏買了些必用品,突然感受到一股被注視的不适感。
她擡起頭,正對上一台監控攝像頭,它頂端冒着紅光,閃爍起來像人的眼睛。
趙玉瑭拎好東西迅速離開,這次專門挑着監控死角走。
烏霧趕過來時商場裏早已經沒有了趙玉瑭的身影,商場負責人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問,“請問,需不需要我們下次再看到那位女士的時候直接将人攔下來呢?”
烏霧沉默許久,“不用,别妨礙她。”
她已經夠生他的氣了。
兩個星期,她足足離開了兩個星期,剛開始那幾天烏霧瘋了一樣到處尋找她的行蹤,他不能接受自己再一次被抛棄,明明說好兩人要一直在一起的。
可趙玉瑭走得那麽幹脆,不給他絲毫挽留的餘地,烏霧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聯系到那些幫助她的人的。
她從不軟弱,也決不會違背原則,烏霧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觸犯了她的底線。
他茫茫然站在商場裏,周圍的人來來往往。
“别跟着我,我都給你多少次機會了,說了不要背着我翻我手機,你這是侵犯我的隐私好嗎?”
一對情侶拉拉扯扯地路過,女生明顯是真的生氣了,而男生則是一邊道歉一邊露出不太當回事的嬉皮笑臉。
“别生氣啊,我真就是随便翻翻,咱們都那麽親密的關系了,看看手機怎麽能叫侵犯隐私呢,别上綱上線啊。”
女生更加生氣,“放開,我要跟你分手,跟你完全沒法講道理。”
烏霧看得怅然若失,他的玉玉是不是也在無形中給過他很多次機會呢?
可他沒有意識到,他以爲殘缺的他和她會是無比合适的一對,以爲自己可以掌控她,以爲他們會成爲一類人。
沒人教過仿生人什麽是愛,怎麽去愛,他錯誤地以爲愛是占有,于是私欲占了上風,變成囚禁他的牢籠。
“媽媽,那個哥哥也走丢了嗎?”
小女孩懵懂地問,因爲這個哥哥看起來比她走丢時還要傷心。
媽媽趕緊捂着她的嘴将孩子帶走。
“别亂說話。”
“我沒有,那個哥哥看起來好難過的。”
“大人是不會因爲走丢而難過的。”
“那會因爲而難過呢?”
媽媽猶豫着回答,聲音很輕很輕,“或許是因爲沒有家。”
烏霧回到趙玉瑭租的那間一室一廳的狹小房屋,家具的邊邊角角還都包着防撞條,餐桌上的鮮花早已幹枯,椅背上還搭着她的外套。
她什麽都沒帶走。
而家裏剩下的這些東西,其實大多數也都不是由趙玉瑭購買的,她生活本就簡約,眼睛沒壞前家裏甚至連椅子都隻有一個,是烏霧接手她的生活後,站在“爲她好”的立場上偷偷添置了許多東西。
他入侵她的社交賬号,阻止她正常工作和交友,利用攔截下來的非法資金改善她的生活,卻從來沒有問過她是否同意,是否需要。
他隻是盲目地利用學習來的知識填補空缺,在他的心裏,這裏就是他的家,需要精心布置的家。
此刻他站在空蕩蕩的客廳,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他才明白,原來他不是把這裏當成了家,他是把趙玉瑭當成了歸宿。
沒有趙玉瑭,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絲毫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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