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不讓進?”
“抱歉,今天公園不對外開放。”
人們納悶不已,這個公園是私營的沒錯,但平時都是完全對外開放沒有限制的,怎麽偏偏今天是個例外,今天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啊?
“小心。”
公園地面鋪了些石子,烏霧扶着趙玉瑭下車,時刻關注着她的情況。
明明是休息日的下午,公園裏卻寂寥無聲,隻能聽見頭頂時不時飛掠而過的鳥類振翅聲。
大概能猜到趙玉瑭心裏的疑問,烏霧低下頭來對她解釋,“我特意選的比較安靜的區域,我們可以在這裏慢慢等煙火大會開始。”
趙玉瑭似乎并不太在意這明顯的反常,跟烏霧在周邊逛了一會兒就提議道,“不如我們去高一點的地方吧,還可以吹吹風。”
烏霧當然沒意見。
離公園最近的是一座商業大廈,進出需要證件,這對烏霧來說不算難事,他入侵了公司的安保系統,很輕易地就将兩人的資料填入其中,順利通過了一樓的虹膜掃描。
兩人去了頂樓天台,這裏十分空曠,徐徐的風拂過耳際。
“冷嗎?”
烏霧将自己的外套給趙玉瑭披上,她扶着欄杆,微微仰着頭,露出的側臉瑩白柔軟,有種不谙世事的天真。
看着她,烏霧會覺得胸口滿漲漲的,這是一種他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滿足感,比得到其他人類的認可更重要。
隻要她在自己身邊,烏霧完全可以忽略掉自己是個異類的事實,他不再想着去融入人類或者仿生人的圈子,隻做她一個人的烏霧。
“玉玉,煙火大會快開始了。”
規模空前盛大的煙花盛放在空中,滿園的絢爛璀璨,但它們真正的觀衆卻不在公園裏面。
“怎麽突然放起煙花了?”
“公園今天有煙花秀?!”
“不知道這場煙花秀是放給誰看的,好想進公園看一看。”
這場盛大的煙花秀足足持續了半小時,前半場烏霧都在看趙玉瑭,她“看”得很認真,清澈的眸子裏倒映出無數煙花的落幕。
煙花的落幕式非常壯觀,幾乎将目之所及的天空全部覆蓋,濃重的嫣紅色布成一張網,好似新娘的嫁衣。
“玉玉——”
烏霧轉過頭,看清趙玉瑭現在所處的位置後有刹那間的失語。
“……玉玉?”
趙玉瑭站在離他幾步之外的欄杆外面,身上的外套被風吹落,宛如斷翅的蝶一樣輕飄飄落入虛空,而她本就單薄纖瘦的身影在天空的映襯下更加脆弱,好似馬上就要墜落。
她朝烏霧的方向望過來,即使腳下就是一眼看不到邊際的半空,她的面容也仍然沉靜。
“烏霧,你不是我的仿生人對不對?”
她的眼神是那樣靜,讓烏霧說不出話來,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趙玉瑭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微微偏回頭,感受着拂過頰邊的微風,風裏還帶着一絲硝煙味,那是煙花盛放後的殘骸。
“我聽到你跟倪良的談話了,可是烏霧,我不在乎你從哪裏來,也不介意你跟普通的仿生人有什麽區别,在我選擇你成爲我人生伴侶的那一刻,你對我來說就隻是烏霧。”
她搖搖欲墜地站在欄杆之外,不經意的一個挪動就會摔下去,烏霧的情緒被她牽動,幾乎是在祈求,“我明白,玉玉,你來我身邊再說這些好嗎?”
他那仿人類的機械心髒仿佛被分成兩半,一半因爲他得到了渴求已久的告白而不受控制地狂跳,一半又因爲她異常的做法而生出莫大的恐懼,以至于每一次跳動都變得極緩極慢,似乎已經提前預料到了趙玉瑭接下來的話有可能使他墜入萬丈深淵。
烏霧看不到自己臉上那驚慌失措的表情,趙玉瑭也看不到,但她對他的情緒變化是很敏感的,她有些難過地垂下頭,話卻殘忍地繼續說下去。
“烏霧,我在你眼中或許是一個和家人朋友關系淺薄的人,但我仍然需要一定程度地接觸外面的世界,我之所以跟家裏關系那麽差,正是因爲我不願意被他們用血緣束縛住。”
她不得不承認,“我是個很讨厭被束縛的人。”
這大概根源于她兒時就被抛棄的經曆,她在孤兒院、學校、職場孤零零地待了那麽久,受夠了條條框框的規則,他人的“要求”對趙玉瑭來說是一種令她神經性厭惡的毒素。
被人控制就意味着她會陷入一種随時随地都有可能發生的失控漩渦,這幾乎是深埋于趙玉瑭靈魂深處的恐懼。
她的每一個字都化爲驚雷重重地響在耳邊,烏霧有種被人掐住心髒的窒息感,作爲一個仿生人,他本該不具備任何程序之外的情感和反應能力,可此刻,害怕失去她的本能讓他選擇低頭。
“我不會再違背你的任何意願,不會成爲你的束縛,我們回家好嗎?”
趙玉瑭淺淺笑了下,“你撒謊。”
她真的很了解烏霧,了解他那扭曲矛盾的性格,知道他現在根本做不到他的承諾。
“我不想去一個被你提前清走所有人的商場,不想被你管理所有社交賬号,不想連飲食作息都要按你的要求來,烏霧,你明白嗎?”
趙玉瑭輕聲說,“我要離開你。”
這一刻連風都靜止,烏霧眼裏隻剩下她轉身毫不猶豫跳下去時飛揚的衣角。
她在他眼中是那樣柔弱,以至于他以爲自己可以掌控她,但現在呢,她用果決的姿态離開他的世界,向他證明,她擁有徹底離開他的能力。
“玉玉……”
烏霧輕聲呢喃,不知道自己是要乞求還是要警告,他隻知道,趙玉瑭抓住了懸在樓層外面的繩索,在早就等待的人接應下離開了這座大廈。
煙花的硝煙味還沒徹底消散,她一次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