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騷亂不止,從四面八方不斷傳來推力,趙玉瑭完全動彈不得,隻能随着這股推力一再往前湊,恰在此時,騎士們逮住那幾個膽大妄爲的犯人家屬,猛地呵斥了幾聲,民衆受到震懾立即安分了下來。
趙玉瑭總算能夠停下,她有點氣喘地呼出幾口濁氣,撐着膝蓋平複呼吸。
眼前忽然出現一截雪白衣角,這人走到她面前幾乎沒用幾秒鍾,但此刻卻停在幾步之外不肯靠近了。
夕陽的餘晖在天際燃起熊熊烈火,這燦爛的橘色卻沒能給維洛西爾增添半分暖意,他怔怔地看着這個出現的毫無征兆,宛若從天而降的年輕姑娘,全身血液都在沸騰,四肢卻冷得發顫。
他難以相信,這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嗎?
從愛的牢籠裏走過一遭的人覺得自己終身都是個囚徒,但在這一刻,他無比希望自己能得到屬于他的救贖。
趙玉瑭看着這人愣在自己面前足足幾分鍾,硬是沒往前再邁進一步,無奈地抿起唇角,想笑,但先一步湧入心頭的卻是難以言喻的酸澀。
三年,對她來說隻是一瞬間,但在維洛西爾那裏應該比一輩子還要漫長。
馬車的停下讓衆人心驚膽顫,又是盼望着維洛西爾能夠心軟,又是害怕他會發怒,然而他們的國王、維洛西爾下車後沒有往人群方向看上一眼,他徑直走到一個年輕姑娘面前,那步伐竟然罕見的踟蹰,以至于最後還和那姑娘保持了幾步的距離。
民衆摸不着頭腦,騎士們也感到困惑,正要小心詢問維洛西爾的意圖,就看到那年輕姑娘擡起了頭,露出一張皎白柔美的面龐,她有着一雙沉靜的漆黑眼睛,眸子大而微圓,這使她氣質出衆的同時又帶些神秘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趙玉瑭看到維洛西爾的那一刻不禁微微失神,真真切切地感到了三年時光對維洛西爾的改變,他本是高懸于雪山之巅的一輪明月,本是聖殿之上不染世俗的神明,他聖潔、傲慢,矜貴、和這芸芸衆生仿佛隔着一堵牆,兩者之間泾渭分明。
可現在,他那雙琥珀色的半透明眸子裏不再視萬物如空,他懂了愛,有了情,就像浮萍終于落地,終于紮根進土壤。
就是這一眼讓趙玉瑭改變了主意,她覺得什麽話語在此刻都顯得很無力。
趙玉瑭緩緩擡起手,将掌心裏那枝玫瑰遞出去。
“現在獻花晚了嗎?”
把花拿出來後趙玉瑭才發現這枝玫瑰在推搡間早就變得殘破不堪,完全沒有之前水靈漂亮的模樣,盡管她已經很小心地護着了,但顯然沒起到什麽作用。
趙玉瑭說出這句話後人群裏立刻傳來接連不斷的吸氣聲,就連本想過來将她帶走的騎士都愣得忘記了動作,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争着搶着給維洛西爾獻花的年輕姑娘不少見,但一直追到這裏來,甚至夥同犯人家屬将馬車逼停就有點超乎尋常了。
而現在,她更是做了一件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她居然向維洛西爾陛下獻上一朵殘破廉價的玫瑰花!
人們憤憤不平,有認爲趙玉瑭在這種關鍵時候居然隻想着獻花簡直不可理喻的犯人家屬,有覺得趙玉瑭用廉價玫瑰獻花太輕佻侮辱人的年輕姑娘,還有回過神來想沖過去把人拉開的騎士。
就在所有人心緒起伏,各有所思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将他們所有的想法碾碎。
維洛西爾垂着眼,琥珀色的眸子被長睫掩去一半,他的目光長久地落在那朵破敗的玫瑰上,像是在透過這枝玫瑰去分辨眼前的人究竟是真是假。
“不晚。”
他聲音低啞,每一個字都輕飄飄的沒有實感,但這話實實在在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怎麽會晚,隻要她肯來。
——
“真的假的,殿下居然會接受獻花?!”
維洛西爾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三年前,他在人們心中還隻有個模糊的影子,因爲過于潔淨的氣質和極緻的美貌成爲衆人心中的神明,人們瘋狂地追捧他,對他的性格卻毫無了解,也不需要了解,誰會了解神明的性格和喜好?
神明隻需要高高在上就足夠了。
但繼位後,維洛西爾的第一身份變成了國王,,加冕儀式第二天就處死了自己的同胞弟弟薩拉斯,将前國王送往異地養老,種種行爲讓人們見識到他的冷漠和血腥,人們仍然敬仰他,愛戴他,卻也恐懼他。
誰也無法看懂這位國王的心思,無法揣摩他的喜惡,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對女色沒有興趣,有一位已經逝去的神秘王後。
“聽說那個女孩像極了王後,所以才——”
“你說什麽?!”
竊竊私語的女巫們受到驚吓頓時散開,惶恐地道歉。
阿納雅剛從魔法協會回來,這次回來還按照維洛西爾的吩咐帶來了能讓他在夢中與玉相見的藥水,聽到女巫們的閑聊時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自己聽錯了。
她攔住要跑走的小女巫,“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小女巫見她臉上隻是怔忪,并沒有生氣,小聲地把聽來的八卦消息重複一遍。
“不、不是這樣。”
阿納雅怔怔地說,她搖頭,臉上露出個笑容,但眼淚同時也滑下來了,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高興還是悲傷。
“不是像極了玉。”
在失去玉的三年裏,阿納雅是與維洛西爾走得最近的人,她不敢說了解他,但無比清楚維洛西爾有多在意她。
他絕不會在一個替身上面傾注感情,除非、除非那個人就是玉!
阿納雅來不及思考這堪稱奇迹的複活是如何做到的,巨大的驚喜淹沒了她。
玉回來了!
小女巫震驚地看着一向以穩重出名的阿納雅動作匆忙地跑出去,期間險些踩到裙角,露出疑惑的表情。
阿納雅大人要去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