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詭異的氛圍一直持續到王宮護衛送來魔法協會的賀禮和艾碧絲的信。
薩拉斯身體前傾,好奇地追問,“艾碧絲,那個據說很厲害的女巫啊,她說了些什麽?”
護衛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水晶球,水晶球散發出柔和的光暈,随着光暈散去,艾碧絲的身影出現在大廳中央。
她微微彎腰行禮,寬大的尖帽遮住她的面容,隻能從聲音中得知她該是個很年輕很美麗的姑娘。
“殿下,我通讀古籍,終于找到了可以解除您身上詛咒的方法。”
衆人一片嘩然,薩拉斯反應最大,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盞,說話時連表情都不受控制了。
“當真?”
艾碧絲微微一笑,“當然,維洛西爾殿下,這是我送給您的生日賀禮。”
維洛西爾執着酒杯,眸色沉沉浮浮,似夜色裏翻湧的波濤,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薩拉斯急聲催促,“既然有辦法了,你還不快說?”
艾碧絲擡起頭,帽檐下的眼睛注視着一言不發的維洛西爾,她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吐字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耳中。
“解除詛咒的辦法是——參得愛的奧義。”
愛?
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答案,薩拉斯轉頭去看維洛西爾,這樣一個哪怕變成野獸也一身傲骨,目光睥睨的人。
要他懂愛?
不可能。
良久,維洛西爾低低呵笑,竟絲毫不覺得意外。
那個向他求愛而不得的女巫詛咒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她手持魔杖,一字一句說的果決而殘忍,“你這個無情傲慢的家夥,有着天使的面龐和魔鬼的靈魂,上帝派你來人間受苦,你卻輕視所有苦難,你不配受到人們的愛戴,不配接受任何贊美之詞。”
她在黑魔法的漩渦中高呼,“你的面容将和靈魂一樣醜陋,你的命運将和苦難同乘,你将失去所有親人朋友,你将日夜與孤獨爲伴,你必将從神壇跌下!”
“你必将從神壇跌下!”
神明走下神壇,要從“愛”中明白何爲孤獨,何爲求不得之苦。
維洛西爾感到荒謬,他一向把愛欲看作人間最肮髒廉價之物,不屑在愛欲的泥沼中掙紮。
女巫是看透了他的本質,非要逼着他走上這條路嗎?
沉寂許久,薩拉斯出聲問,“要如何才能參透愛的奧義?”
艾碧絲微笑作答,“自然是在愛中。”
薩拉斯忽的一笑,“看來兄長該成家了。”
他完全不認爲維洛西爾能參透愛的奧義,但能給維洛西爾添亂總是好的。
薩拉斯撫掌大笑,“要解除詛咒居然如此簡單,我這就回去禀告父王。”
王宮的人走後,城堡恢複一片荒涼沉寂。
阿納雅臉上挂滿惆怅,“參透愛的奧義,要怎樣才算是參透呢?”
這句話太含糊,而且“愛”這個字跟維洛西爾怎麽都不匹配。
女巫們同樣面露難色,大家都對自己的前途充滿憂慮。
趁着大家沉浸在各自的想象中,阿納雅悄悄把趙玉瑭拉到一旁,“薩拉斯殿下說維洛西爾殿下對你青睐有加,這是真的嗎?”
其實問出來的時候阿納雅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往常薩拉斯殿下怎麽胡鬧,維洛西爾殿下都沒有反應,怎麽偏偏這次就出手阻攔了呢?
她自認爲自己沒有這個資格,那維洛西爾殿下究竟是爲的誰就不言而喻了。
相比這些女巫,趙玉瑭跟維洛西爾相處的時間的确更多些,但她不認爲能夠用“青睐有加”這個詞語來形容。
她搖頭,“沒有,我——”
一個女巫探頭過來,“玉,殿下讓你上樓。”
“……”
阿納雅推她一把,笑得很勉強,語氣充滿擔憂,“你、你趕快上去吧。”
維洛西爾殿下是那麽的憎惡女巫,被他“青睐有加”真的會是件好事嗎?
尤其是在這個解除詛咒的方法出現之後……
趙玉瑭上了樓,照例在書房跟維洛西爾見面,他這次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窗邊,背對着她。
“玫瑰幻影是你做的?”
“嗯,算是給殿下的生日賀禮。”
維洛西爾轉過身,眼底竟是濃郁的幽紅色,狀态十分怪異。
“爲什麽要那麽做?”
夜色漸濃,書房被籠罩在一片昏沉的暗色中,此刻維洛西爾的危險性暴露無遺,他聲音極沉,像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爲什麽是玫瑰?爲什麽要用魔法讨好我,爲什麽不像旁人那樣懼怕我,爲什麽那條蛇會那麽聽你的話?”
他嘶啞着嗓音問出所有困惑,每個問号的背後都是他靠近的腳步,直到最後将趙玉瑭逼至角落,兩人腳尖相抵,靠得極近。
維洛西爾緊蹙着眉,高大的身形将趙玉瑭完全籠罩其中,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那種苦味的淡香便離他愈發近了,順着四肢百骸引起陣陣戰栗。
“爲什麽?”
明明是強勢的禁锢姿态,他卻微微低着頭,呼吸噴灑在趙玉瑭頸間,出奇地燙。
趙玉瑭想起今天晚上艾碧絲的話,他要想解除詛咒,就要先參得愛的奧義。
這番話終究還是影響到他了。
她低下頭,額頭與維洛西爾的輕輕碰在一起,說出他想聽的話。
“殿下,因爲我愛你。”
愛……
她就像所有相愛的戀人一樣輕易地說出這句話,輕易地仿佛這個字沒有任何重量。
維洛西爾閉上眼,他曾見過很多人的愛,親人之愛,戀人之愛,但那些愛經不起苦難的敲打,就像這個對他說愛的小女巫——誰知道她的愛是真是假,誰知道這個愛會不會在她離開城堡後就徹底消失,好似從未存在過。
他退後兩步,眸色沉冷,像發布命令一般說,“那就一直愛我,用你全部的身心來愛我,不許退,不許逃。”
讓他來看看,愛的奧義究竟是什麽。
究竟什麽樣的愛才能打破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