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娶親是件大事,天還沒亮時就唢呐震天響,百姓們自發跟在迎親的隊伍後面,手裏拿着酒壇子,走一路灑一路,酒香彌漫進巷道。
城主府大門敞開,迎接着來自四方客人的賀喜, 也不用喜帖,凡是想讨一杯喜酒喝的人都能随便進出,可想而知這城主府有多闊氣。
等落座後,也不用主人家招呼,大家就自發地端起酒杯飲酒,等了半天也不見那位女城主,擡進府裏的喜轎也不見蹤影。
“這是什麽情況?怎麽不見新人?”
周若水實在忍不住,便向旁邊的人打聽,那人瞅瞅她,笑了,“我們這些連請帖都沒有的算外客,自然是見不到城主的,喝杯喜酒就算是湊熱鬧了。”
趙玉瑭站起來,無聲示意自己去别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找機會混進裏面去。
爲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一行人是分開行動的。
城主府位置寬闊,裏面的走廊廂房也數不勝數,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趙玉瑭繞着長廊走到盡頭,發現自己來的是城主府裏的釀酒坊。
“還站在外面做什麽?快進來!”
有個年紀頗大的老婆婆朝趙玉瑭招呼了一聲,看起來是把她當作酒坊裏的下人了。
老婆婆有眼疾腿腳也不好,她支使着趙玉瑭去給剛從酒窖裏端出來的酒壇起封。
“你嘗嘗這味道如何。”
趙玉瑭站着沒動, 那老婆婆便氣憤地叫喊起來, “怎麽, 看我是個老婆子就不願意聽我的話?我可是城主的乳母,今天是城主大婚的日子,要是喜酒出了差錯, 我不會怎麽樣,你可就得被趕出城主府了!”
既然是城主的乳母,那想必知道她不少事,趙玉瑭有心想要跟她打聽關于城主的事情,就沒有再僵站着不動,不想惹這老婆婆生氣。
她嘗了口酒,入口甘香,回辣。
老婆婆瞧着她品酒的樣子,忽的笑了。
“這酒好喝吧?知道它的名字嗎?”
她幽幽道,“這酒啊,名'黃粱一夢'。”
黃粱一夢……
“城主,城主快醒醒。”
“怎麽才喝一杯就醉了,奇怪啊。”
“這可怎麽好,郎君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趙玉瑭慢慢睜開眼睛,入眼的是大紅的喜字,滿屋的紅沖擊得她頭腦昏昏。
“幾時了?”
丫鬟們見她醒過來,連忙送上醒酒湯,“已經亥時了, ”
“城主, 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 還是回婚房見見郎君吧。”
被她一提醒,趙玉瑭才記起今天是什麽日子。
她不太有精神,總感覺心高高懸着,有什麽話堵在喉嚨口卻始終說不出來。
最終她也隻是點了點頭,“回婚房。”
刻着喜字的紅蠟燭已經燃到根部,蠟液紅得驚人,趙玉瑭推門進去,一眼就看見靜靜坐在床邊的人。
那人緩慢地擡起頭,露出一張精雕細琢的清隽面孔,他朝趙玉瑭望過來,許是屋内紅色的擺設太多,竟把眸子也映得血紅,看得趙玉瑭心裏一悸。
“你——”
那人卻先出聲了,“今日是我們倆的成婚日,你卻拖到現在才來,你就真的這麽厭惡我?”
他說這話時微微偏過頭去,但表情一定是很難過的,以至于趙玉瑭聽着就有種窒住的感覺,心髒更是連跳幾下。
她心懸着,想說些什麽,但開口就是冷冷的語調,毫不留情面。
“是,我就是如此厭惡你,許之言,你既然逼我成婚就該料想到今日,你于我不過是個擺設,我的心從來都不在你這兒。”
趙玉瑭緊緊皺着眉,這些刻薄的話怎麽就脫口而出了?
穿着喜服的那人果然是被這話傷到了,他偏着頭,不肯示弱,“我們已經成婚了,你再厭惡我也沒用,上黃泉下碧落,我到死都會糾纏你。”
趙玉瑭似是不能控制身體,她眼睜睜看着自己氣憤地摔門而出,然後直奔右邊的小院子。
下人們竊竊私語。
“城主又去找顧郎君了?這可是大婚之日。”
“顧郎君可真得寵,以後咱們城主夫君的日子要難過了。”
“什麽城主夫君,城主根本不願意娶他,我看呐,要不了幾日城主就要休夫了。”
趙玉瑭再回神時已處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裏,她四處走動了一下,隻覺得這裏陌生又熟悉。
“笃笃——”
“城主,各方賓客已經安排妥當,顧郎君的親妹想要見您。”
趙玉瑭聞聲回頭,外面竟已天光大亮。
她再低頭打量自己,一身的喜服已經換作青色衣裙,等身高的黃銅鏡裏映出一個模糊的女子輪廓,她秀眉微蹙,眼中有些微不知今是何時的茫然。
她聽見自己說,“把人迎進大堂。”
侍女們對視一眼,都不意外。
顧郎君深受城主喜愛,連帶着他的家人也在城主這裏享有特權,不過一介酒家女,也能被迎進大堂當作貴客接待。
趙玉瑭在大堂裏見到了顧家女,她覺得這人格外眼熟,又想起既然這是顧郎君的妹妹,她自然是見過幾次的。
對方态度很差,上來就趾高氣揚地責問道,“你既心儀我哥,爲何違背誓言另娶他人?”
她五官秀氣柔和,做這種跋扈的樣子十分違和,說完這番話,她自己也愣了愣神。
趙玉瑭有點煩躁,說不清這種情緒從何處來,她隻覺得眼下種種都很怪異。
“我和你哥的事情輪不到你插手,我既然許了他一生一世就不會食言。”
她一動怒,對方立刻伏小做低,谄媚道,“我相信城主,隻是那許家公子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我擔心他欺負我哥。”
趙玉瑭便又想起喜床上靜靜坐着的人,他眉眼生得豔,應當是高傲的,矜貴的,然而那日露出的側影卻無比脆弱。
她抿抿唇,不想聽這女子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如何做。”
她轉身要走,那女子卻突然焦急地叫住她。
“城主!”
周若水總算是能控制這具身體了,然而想說的話說不出,她沒法直接提醒趙玉瑭。
奇了怪了,趙玉瑭修爲比她高,道心也更堅定才對,怎麽比她醒的還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