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瑭并不總是待在家裏,每天上午她都會去小區廣場上待一會兒,她現在住的這個小區休閑設施非常齊全,廣場上幾乎時刻都有人在。
多數時候趙玉瑭并不會加入女人們的談話,她隻是在旁邊靜靜聽着,幾天下來大家也都當她是性格比較内向,并不在意她的寡言。
許雅芝是女人們中最熱心的一個, 性格使然,她對誰都一視同仁,非常樂意幫助趙玉瑭融入這裏,加上她覺得趙玉瑭是個不錯的傾聽者,有些心裏話也願意向她說。
“我最近總恍惚,昨天給我老公做飯的時候突然叫錯了名字。”
說起這件事許雅芝表情很尴尬, 當時她老公倒是沒生氣, 畢竟這裏的男人脾氣都是一樣的好,但對于她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她始終沒在記憶中尋找到。
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她怎麽會脫口叫出那個名字?
“這太奇怪了,我跟我老公是初戀,我平常也沒什麽男性朋友,我甚至找周邊人問過了,根本沒人知道叫那個名字的人。”
這件事困擾許雅芝許久,她搖搖頭,“本來我都不打算追究了,結果今天送我老公出門,我又叫錯了!而且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我意識裏好像就認爲我老公叫那個名字, 可不可怕?”
她一向開朗樂觀,很少有這種惆怅的情緒, 趙玉瑭順着她的話聊起她的感情生活,“你跟你丈夫是怎麽認識的?”
“是沈醫生介紹的。”
趙玉瑭愣了下,“沈厭?”
沈厭居然還當過紅娘?
或許是她驚訝得太明顯,許雅芝好笑道, “你這麽驚訝幹什麽, 沈醫生認識很多人,我好幾個夫婦朋友也都是他前線認識的。”
“隻是沒想到沈醫生這麽熱心……你繼續講。”
“我具體的記不清了,但那段時間情緒特别差,甚至都不想活了,沈醫生是我的心理醫生,他有一天給我介紹了個男人,就是我現在的丈夫,真奇怪,我老公從第一次見面就特别了解我的喜好,完全是我喜歡的類型,然後我們就結婚了。”
她看到趙玉瑭臉上的複雜神色,“怎麽,你不相信一見鍾情嗎?”
“不是。”
趙玉瑭輕聲問,“關于你情緒很差的原因,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許雅芝笑笑:“沈醫生說這種情緒常有,爲了回避痛苦記憶會自動折疊難過的那部分,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想知道以前都經曆了什麽。”
雖然這麽說,但她表情并不太輕松, 她平常不會想起這些事, 被趙玉瑭問起後心裏總有點别扭。
她真的不想知道嗎?
趙玉瑭點點頭,沒有追問,隻是不經意地向她透露,“我最近睡不好的原因其實跟你一樣,我總覺得我其實沒有結婚,更沒有生孩子。”
許雅芝震驚地看着她,“怎麽會?!”
趙玉瑭狀似困惑地皺着眉,“我不騙你,我真的感覺現在的生活很奇怪。”
這下兩人算是同病相憐了,許雅芝顧不上自己的“小問題”,開始詳細詢問趙玉瑭的情況,這可不是趙玉瑭的本意,她試着把話題再扭過去,“既然我們兩個都是這樣的情況,那事情就不是偶然,肯定有什麽我們忽略的細節,你再想想,那幾個得瘋病的人和我們的情況是不是有點像?”
趙玉瑭在這裏待的這些天感受最明顯的就是“虛假”,過于安逸的生活很假,和睦過頭的家庭很假,這種虛假不是說現實中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情況,而是說大家幸福得太統一,“完美丈夫”“完美妻子”仿佛都是同一個流水線制作出來的,并且他們的設計者一定缺乏完整的社會經驗,竟認爲所有人的理想之家都是一樣的。
尤其是大家生活在“虛假”中卻不自知,從不去探究細節,探究過去,她們談論現在暢想未來,卻不提自己是如何長大的,成長中遇到了哪些挫折,仿佛這些都不曾存在過。
趙玉瑭此刻和許雅芝說這些是希望她不要再麻痹自己,至少去想想過去的自己是怎樣的。
許雅芝低下頭,表情看不真切,“我、我不知道,也許我們也生病了?”
她茫然地說,“我現在很幸福,我有愛我的丈夫,有可愛的孩子,我不想破壞掉這一切。”
她姿态太脆弱,好似一碰就碎,趙玉瑭不忍說,隻在心裏輕輕問:如果這一切本就泡沫般搖搖欲墜呢?
趙玉瑭決定換個方法,“你說沈醫生是你曾經的心理醫生,你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這座城市終年晴朗少雨,溫度适宜,有着最适合人們居住的條件,隻有城南郊區那塊地常常烏雲籠罩,時陰時晴,溫度也比城區低好幾度。
趙玉瑭過來時被特意提醒過所以穿得比較厚,即使這樣還是一下車就打了幾個哆嗦。
她沒在周圍看到人,便給許雅芝打了個電話。
“雅芝,你快到了嗎?”
許雅芝支支吾吾,“對不起啊玉瑭,我想了想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跟沈醫生說……”
趙玉瑭啞然。
來都來了,總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這麽想着,趙玉瑭朝着這裏唯一的建築,一棟三層小洋房走過去,這棟房子風格複古,牆壁斑駁,爬山虎纏繞着栅欄生長,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和城區完全統一新式的建築相比,它竟然更有生活氣息。
趙玉瑭走到門口發現矮門沒鎖,甚至連大門都是敞開着的,就像是等待她良久。
“叮當——”
屋檐處的風鈴随風搖晃,叮鈴作響,趙玉瑭推了下門,卻又停住。
一分鍾,兩分鍾……
門後的人耐不住性子,将門推開了,“怎麽不進來?”
他顯然是一直在等她,也不知站了多久,未系的領口被風吹得敞開,兩段鎖骨就那麽露在外面。
趙玉瑭一瞧見他就笑了,微圓的杏核眼彎彎的,笑意晃眼。
沈厭怔了下,很快回神,眉尖兒蹙着,“笑什麽?”
沒有外人在,他那壞脾氣總是藏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