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安結束拍攝,給高雨萼叫了車,讓她先回酒店。
沈又安在渌水古城人最少的北門等了兩分鍾,一輛藍色超跑停在面前。
駕駛座,馮月陽挑下墨鏡,看向沈又安。
他用誇張的聲音說道:“老大,你是不是練了什麽采陰補陽的邪功?怎麽我見你一次比一次更漂亮了?”
沈又安拉開副駕駛車門:“我要是練了邪功,第一個先把你給融了。”
馮月陽一臉怕怕,跟個戲精似的環抱自己的雙臂:“那你可就失去一個小可愛了。”
沈又安受不了,“廢話那麽多,開車。”
馮月陽嘿嘿一笑,啓動車子。
藍色的超跑在車流裏扭來扭去,搔首弄姿的,引來一衆圍觀的目光。
沈又安覺得丢人,讓馮月陽把敞篷升起來。
兩人今天要去見的是梁偉。
他已經放棄了治療,離開了醫院,回家休養,不過醫療團隊還是跟着他,讓他在最後的時光裏能少受些痛苦。
兩日前,梁偉主動聯系馮月陽,在紫蕤軒定了一桌席,讓馮月陽無論如何一定要給他這個面子。
馮月陽大概能猜到梁偉要做什麽,因而才有今日這一行。
“梁偉這隻老狐狸,不知會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他兒子那筆帳老子還沒跟他算呢。”
沒有人回應,馮月陽扭頭,就看到沈又安拿着手機,全副心神都在手機裏。
他有點不高興。
老大在跟誰發消息呢。
可惜手機屏幕反光,他什麽都看不清。
沈又安收到微信消息的那刻,整個人都愣了愣。
她看着微信頭像,是一枝迎着太陽盛開的向日葵,很明媚積極的風格,卻加了一層低飽和度的濾鏡,使用明顯的褪色效果,呈現出一種凄涼憂郁的氛圍,讓人想起漸寒的晚秋。
對方發送了一張照片,緊接着是一段文字。
——三十一号晚上,市體育場,現場直播決賽夜,有我的表演,如果有時間的話,你能來看嗎?
沈又安點開圖片,是門票的照片。
沈又安盯着那行字,透着幾分小心翼翼,仿佛看到少年那雙漆黑的眼珠充滿期待的望着她。
真是不忍心讓那雙眼睛裏染上失望啊。
指尖點開鍵盤,她回複——好。
對方幾乎是秒回——可以帶上你的朋友,需要幾張票來之前告訴我【微笑】
一個飄移車子駛進停車場,沈又安擡頭,紫蕤軒的中式大樓出現在眼前。
沈又安合上手機,随着馮月陽走進了酒樓大門。
馮月陽報了包廂名,便由服務員引着上了樓。
路過一間包廂,差點和裏邊出來的一個少年撞個滿懷。
“你TM走路不長眼啊。”少年火氣盛,張嘴就罵。
一擡頭,看到馮月陽那張臉,飛速滑跪,臉上堆滿谄媚的笑:“原來是馮少,小弟不長眼,差點沖撞了馮少,希望馮少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弟一般計較。”
馮月陽冷哼一聲,往包廂裏看了一眼:“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包廂門虛掩着,談笑聲酒熏氣撲面而來,馮月陽下意識皺緊眉頭,擡手揉了揉鼻頭。
黃錫嘿嘿一笑,讨好般問道:“不知馮少知不知道少年偶像這個節目?”
馮月陽冷着臉點點頭:“聽說過。”
“我叔叔是這個節目的投資商,這不是馬上就是決賽了,各大娛樂公司掙出道位掙的厲害,我跟着我叔叔出來長點見識,對了馮少,我送您幾張決賽的VIP門票,您可以帶着朋友來現場看看。”
黃錫目光不由自主被馮月陽身邊的人所吸引。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帽子口罩眼鏡,将自己包裹的嚴絲合縫,但就是有一種吸引眼球的氣質,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你自己留着吧。”
馮月陽纨绔時期交過幾個模特女友,身材是真辣,也是真的拜金,以至于馮月陽對娛樂圈完全沒有一絲好感。
他擡步就走,走了兩步忽然想到跟在身後的沈又安,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
電光火石間,他想到上次在會所,被梁材那小子爲難的少年,他記得沒錯的話,就是少年偶像的人氣選手之一。
老大可是爲了他挺身而出。
黃錫正有些失望的時候,就見馮月陽忽然看向他:“把票送到公司來,交給我助理。”
黃錫愣了愣,反應過來趕緊激動的說道:“馮少放心,一定是最好的位置。”
馮月陽點點頭,等沈又安追上他的腳步,兩人并肩離去。
黃錫撓了撓頭,盯着兩人走遠的背影,感慨道:“馮少變的都不敢認了。”
以前都是在一個圈子裏混的,他太清楚馮月陽的德行,标标準準的纨绔子,那時候圈裏還調侃馮月陽,看看他能忍住幾天不換衣服,結果女友換的比衣服還勤。
上到妖娆女模特,下到清純學生妹,就沒有他不喜歡的。
馮遲出了事,本以爲馮月陽好日子要到頭了,結果他自己支棱起來了,圈内他的名字都快成傳奇了。
之前圈内那些朋友們談論馮月陽的改變,他還不以爲意,今日親眼所見,他果然變化很大,看不出絲毫往昔纨绔氣,舉手投足的上位者态勢、比他那位久經商場的叔叔還要厲害。
黃錫嘀咕着,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推杯換盞的虛僞客套聲透過虛掩的門縫傳出,黃錫厭惡的皺了皺眉,他果然還是不習慣這種場合。
“黃少,您剛才在和誰說話呢?”身後響起一道疑惑的聲音。
黃錫沒好氣道:“關你什麽事?”
少年掩嘴一笑,那嬌羞的模樣差點把黃錫看吐。
“你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黃錫跳腳。
“我知道黃少不喜歡我,黃少喜歡容羨甯,可惜啊,他是丁總的心肝寶貝,這種場合丁總是不舍得讓他來的,哪像我啊,沒人疼沒人愛的,雜草一根罷了。”
少年語氣有些自怨自艾。
“你閉嘴吧你,就你這副娘唧唧的樣子,八百輩子都火不了。”
黃錫轉身就走,仿佛身後有野狗在追,腳步快極了。
少年盯着黃錫的背影,眸光陰了陰。
“徐斯。”包廂内傳出一道聲音。
少年臉上重新恢複笑容,笑眯眯的重回包廂。
“何總,您叫我啊。”
“我剛跟黃總說了,說你這孩子人特别好,有才華,尤其是昆曲唱的好,黃總是個戲曲迷,一聽你會昆曲,當即就有了興趣。”
少年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很快臉上堆滿笑容,看向主位上的男人:“原來黃總喜歡聽曲兒啊,您早說,這可是我的拿手好戲。”
話落少年雲手氣勢,流暢如風,另一隻手掐了個蘭花指,隻見那纖指鈎似圓月、柔若無骨,真真是妙不可言。
那黃總雙眼當即就亮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于斷井頹垣……。”
行腔優美、纏綿婉轉,節奏速度的頓挫疾徐和咬字吐音十分細膩講究,一瞬間仿佛将人拉入了梨園。
少年試唱了幾句,含羞道:“許久不練,生疏了,讓黃總見笑了。”
“啪啪啪”鼓掌聲響起。
黃總目光大亮,對下首的男人道:“何總,你挖了個寶貝啊。”
男人笑笑:“黃總,誇多了孩子容易驕傲。”
“唉,唱得好确實該誇。”
他看向略有些不安的少年:“聽你的唱腔,師承青鹽宗吧,想當年,這可是昆曲的第一流派,當年萬人空巷,第一小生梅夢君比現在當紅的那些明星歌手什麽的火多了,可惜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産現在都沒落了。”
少年眸光微黯,眼睫垂下。
“黃總好厲害。”
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
“黃總,你看這孩子身闆多正,從小練戲曲的基本功沒少下苦功,還有唱腔這些都是那些選手所不具備的優勢,他要是不能出道,是不是就太過可惜了?”
黃總滿意的點點頭:“确實,就沖在你是青鹽宗傳人的份上,就值得一個出道位,我黃啓說話算數。”
“黃總豪邁,還不快謝謝黃總。”
徐斯眸底終于染上一抹欣喜,十分實誠的鞠了一躬,“多謝黃總,我會繼續努力,不辜負您的期望。”
少年落座,一顆心終于落定。
黃啓中途接了個電話,提前離開。
席間就剩下兩人。
少年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對面的男人:“何……何總,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小徐啊,你今天表現的不錯。”男人微笑。
徐斯幹笑兩聲:“還是要多謝何總您的提攜,不然我哪來的這種機會。”
男人笑了笑,似是對這句話很受用。
“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少年垂在膝蓋上的手指死死的摳進衣服裏,他垂着眉眼,一動不動,像石化了一般。
男人也不急,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半晌後,少年啞着嗓音說道:“但憑何總吩咐。”
男人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望着他的眼神欣慰又慈愛。
“在這一行,聽話的孩子通常會走的很遠,我眼光不錯,果然選了個好苗子。”
少年内心苦澀,面上卻什麽也不敢表露。
男人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走吧,送你回去。”
少年亦步亦趨的跟在男人身邊。
走廊裏燈光幽暗迷離。
何謙喝了點酒,這會兒有點上頭了,腳一歪,差點撞牆上。
徐斯眼疾手快的扶他一把:“何總您沒事吧?”
何謙笑着拍了拍他的臉:“沒事,仔細看你小子長的還挺俊,不比那個姓容的差,努努力,咱超越他。”
男人說着,手指在徐斯細嫩的小臉蛋上摸啊摸。
徐斯忍着惡心,笑眯眯道:“何總放心,我會努力的。”
“嗯。”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何謙下意識扭頭。
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走來,每一步都像踏在了他心尖上。
何謙忽然推開徐斯,朝女子撲了過去。
他攔住女子的去路,對方口罩遮面,加之樓道燈光幽昧,根本看不見女子的五官,但看身形氣質實在是出衆至極。
根據他獵美的經驗,口罩下一定有極其驚豔的容貌。
他這樣子特别像酗酒的變态,像一般的女孩子早被吓壞了,面前的女孩卻很是淡定。
何謙内心更是激動,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美女,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這是我的名片。”
何謙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對方。
對方并沒有接,“你擋我的路了。”
這聲音猶如天籁。
何謙感覺自己更醉了。
“白金娛樂你聽說過嗎?不知道沒關系,當下最火的年輕一代小生陳舒城你總應該知道吧,我捧出來的,影後周晴,那當年也是我帶出來的,跟了我,你絕對會火遍全國,成爲下一個周晴。”
鏡片後,一雙漆黑的眼靜靜的凝視着他。
即使轉換了時空,這一幕依舊照常上演。
然而相比此刻的卑微誘哄,當年的何謙,面對一個落魄的服務生時,姿态要高傲多了,仿佛能簽她就是看得起她。
紫蕤軒裏打扮神秘的年輕女子,他雖有點醉,但不傻,肯定有點背景,用對付單純小姑娘的招式是沒用的。
纖纖兩指夾着名片,就在何謙心喜,以爲對方經受不了他的誘惑時,他親眼看到那雙玉指三兩下把名片撕的稀碎。
素手一揚、撒了他滿身。
“簽我,你還沒那個本事。”
好霸氣、好狂妄。
何謙愣住了。
女子看都沒看他一眼,揚長而去。
何謙猛然轉身:“你給我站住。”
還是第一次,他被人指着鼻子羞辱,何謙咽不下這口氣。
女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何謙三兩步追上去,正要伸手去抓女子的肩膀,女子的背後像是長了眼似的,準确抓住何謙的手腕,輕輕一拉,隻聽一聲脆響,何謙還來不及發出慘叫,緊接着眼前天旋地轉。
一個過肩摔,他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徐斯目睹這一幕,嘴巴驚的能塞下一個雞蛋。
誰知道這看着身姿纖細弱不禁風的女子,竟能有這麽大的力氣。
何謙嘴裏發出慘叫,咬牙切齒的咒罵:“你找死。”
少女一隻腳踩在他的頭上,冷酷無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我不去找你算賬,倒是你迫不及待的撞上來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