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律師,赫連衣是一個十分守時的人,每次與人相約,必會提前十分鍾到。
松濤居停車場,副駕上的柳潤熙神色略顯不自在:“舅舅,你相親、我就不必去了吧?”
赫連衣瞥他一眼:“小子,舅舅疼不疼你?”
柳潤熙點點頭。
唯一能讓他自在相處的親人,也就隻有這位小舅舅了。
兩人與其說是甥舅,相處更像是朋友。
“既然舅舅疼你,那你幫舅舅一個小忙,不過分吧。”
“可是……。”
赫連衣二話不說将他拽下車,“不用你說話,悶頭吃東西就行。”
以赫連衣多年來的相親經驗,有第三人在場,搞砸的概率更大些……
柳潤熙就這麽被拉進了進去。
餐廳裝修輕奢簡雅,舒緩的鋼琴曲增添高雅的格調,一間間被隔離出來的卡座以綠植或博古作遮擋,充分保證了客人的隐私。
赫連衣報出預約人的姓氏和手機尾号,服務員便恭敬的将兩人領到預定的位置。
赫連衣脫下外套,服務員恭敬收在臂彎,拿去一旁用防塵袋挂起來。
赫連衣坐下來,看看時間,距離約定時間剛好有十分鍾。
對面的柳潤熙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上午考的怎麽樣?”赫連衣開口問道。
柳潤熙抿抿唇:“還可以。”
“那就是很好了。”這孩子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謙虛了。
“舅舅,你上午見了安安?”
赫連衣笑着瞥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要問她。”
“這件案子不難,你無需擔心,有舅舅在,不會讓你朋友吃虧的。”
柳潤熙笑了笑:“那便好。”
“你很關心她啊。”赫連衣打趣了一句。
柳潤熙不露聲色,再次強調:“我們是朋友。”
“朋友啊。”赫連衣拖長了語調,内心頗覺好笑。
果然年輕就是好啊。
聊着天,十分鍾過去了。
他的相親對象并未按時赴約。
赫連衣松了口氣。
要真按時赴約,還得另想辦法呢。
這倒好,現成的借口。
但是還不能掉以輕心,再給十分鍾時間。
然後二十分鍾過去了……
柳潤熙幾次欲言又止。
赫連衣笑了一聲,聽不出是自嘲還是解放。
他拿起一旁的菜單,推到柳潤熙面前:“吃什麽自己點,舅舅請客。”
柳潤熙輕咳一聲,打開菜單。
服務員極有眼色的走過來。
柳潤熙擡眸看向赫連衣:“舅舅,你吃什麽?”
“随便。”赫連衣松了松領結。
“那就來這個雙人套餐吧。”
柳潤熙将菜單遞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恭敬的說了句稍等,便退了下去。
這時赫連衣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來電顯示就頭疼。
“是你媽。”
柳潤熙恨不得當自己不存在。
一臉愛莫能助。
赫連衣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點開接通。
“你現在在哪兒?”
赫連衣:“你覺得呢?”
“孔小姐有點事耽誤了時間,你别怪她,再等等。”
“是,人家孔小姐是大忙人,我一個小律師算什麽呢。”
對面沉默了幾秒。
“孔家之權勢在春州僅次于闫家,且她的母族出身京州貴族,她是我和母親爲你精挑細選的聯姻對象,于你的前途百利無一害。”
赫連衣唇邊浮起一抹冷笑:“沒辦法,現在是人家看不上我。”
對面的人深吸口氣,壓制着情緒:“孔小姐不是那種人,再等一等。”
赫連衣挂斷電話,把手機扔去一旁,明顯帶了點情緒。
赫連衣瞥了眼對面的柳潤熙,忽然說道:“舅舅希望你将來不要困囿于家族,犧牲婚姻來換取所謂的前途,你要和喜歡的女子步入婚姻殿堂,不然一生都将痛苦。”
做律師這一行,見了太多人性悲劇,相愛時如膠似漆,情盡處趕盡殺絕,恨不得生食對方肉飲盡對方血。
在他對男女之情極爲排斥之時,家裏人又逼着他聯姻。
他身邊的人,聯姻與其說是結婚,不如說是合作夥伴,各取所需,更是毫無意思。
柳潤熙愣了愣,他沒想到舅舅會對他說這種話,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舅舅。”
赫連衣看了他一眼,忽然勾唇:“你從小就聰明,舅舅相信你。”
可有那樣一個母親……赫連衣搖了搖頭。
柳潤熙起身:“我去一趟衛生間。”
這時赫連衣的助理打來了電話,詢問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赫連衣點了點頭,便拿着手機和助理低語起來。
“那個人像不像姜寒啊?”
“你别說,還真有點像。”
“咱們去要個簽名吧,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打擾人家,不太好吧。”
兩個女生迎面走來,壓低的說話聲飄進了柳潤熙耳中。
柳潤熙不關注娛樂圈,因而也不知這個姜寒是何人,左耳進右耳出。
但他敏感的察覺到,餐廳的氣氛有些浮躁,興許是因爲那個叫姜寒的明星吧。
從衛生間出來,柳潤熙站在盥洗台前彎腰洗手。
這時門口響起喧嘩聲,很多的人聲疊加在一起,猶如浪潮般瞬間席卷而來。
柳潤熙下意識皺了皺眉。
緊接着他就看到一個年輕人跑進了衛生間,将消防門反手關上,背抵在門上大口喘息。
柳潤熙擡眸靜靜的看了過去。
年輕人看到洗手台前站着一個人,愣了一下,真誠的道了句抱歉。
姜寒有些懊惱,他低估了自己的火爆程度,沒想到僅是出來吃個飯,他捂的嚴絲合縫,還是被歌迷認了出來。
他拿出手機,給沈又安發微信道歉。
他之前是沒有沈又安微信的,這不趁着剛才吃飯的功夫成功加上了。
沈又安很快回複——沒事,需要幫忙嗎?
——我可以解決,你們停車場等我。
姜寒擡頭,衛生間的燈光略有些蒙昧,少年身形修長,眉骨清俊,尤其一雙眼珠,又黑又亮,卻又像蒙着一層陰影,讓人看不明晰。
姜寒輕咳一聲:“如果你現在出去,可能會被粉絲認作是我,繼而連累到你。”
兩人身形相近,而眉骨間的清俊更是有種詭異般的接近,如果柳潤熙戴上鴨舌帽和口罩,其實很容易被粉絲錯認成姜寒。
柳潤熙靜靜端詳着他,很快在内心下了決斷:“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
衛生間門口,聚集着一票粉絲,有男有女,聞訊趕來的人越來越多,餐廳沒料到這茬兒,保安人手都不夠。
若不是顧忌着男女有别,這群粉絲想必二話不說就沖進去了。
就在粉絲們焦灼的等待着時,衛生間的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
粉絲們雙眼蹭的就亮了,高喊着:“姜寒出來了。”
嘩啦一下,粉絲一下子全圍了上來。
那人裹着熟悉的立領夾克,跟個老幹部似的,這也是姜寒的特點。
哪次露鏡他不是這種老幹部風格的打扮。
鴨舌帽口罩将他的臉裹的嚴絲合縫,但修長的身形以及臉部輪廓,大家絕對不會認錯。
姜寒在粉絲的包圍圈裏舉步維艱,但他始終低着腦袋,周身萦繞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氣息。
“姜寒,給我簽個名吧。”
“姜寒,你的新歌太好聽了。”
“你是樂壇最有才華的新人。”
粉絲此起彼伏的彩虹屁很輕易令人迷失,但姜寒從始至終沒有反應,充耳不聞,他的這種冷漠态度令粉絲有些不敢接近。
逮着空隙,姜寒瞅準人群的縫隙,鑽了出去。
粉絲哇哇大叫着狂追不止。
安靜的餐廳成了雞飛狗跳的追星現場。
粉絲狂追而去,衛生間門口瞬間沒了人影。
消防門悄悄打開一條縫,一顆腦袋鑽出來謹慎的望了眼四周,見沒了人,這才松了口氣。
飛快的走出來,沿着牆角避着人群離開。
走了幾步,他擡眸望向鼎沸的前方,目中掠過一抹不忍。
“謝謝。”
他低聲說了一句,快步離開。
姜寒被追的心力交瘁,這時牆角忽然伸出一隻手,猝不及防下他被一股大力扯了過去。
狹窄黑暗的空間,四周堆滿了雜物,似乎稍稍一動身,那些東西就會朝他劈頭蓋臉砸下來。
他的手腕被攥住,觸手是如玉般溫良細膩的觸感。
黑暗中隻能看到一個大緻的輪廓。
是一個矮他半頭的人。
那人與他挨的極近,呼吸交融,氣息相纏。
就在他覺得不自在時,一縷幽香飄入鼻尖,刹那間,勾起他靈魂深處的震顫。
一牆之隔,腳步聲起起伏伏,門的縫隙裏漏出來的光線明明滅滅,猶如他此刻掀起驚濤駭浪的内心。
“啪嗒”有什麽東西掉在了他的腳邊。
耳邊響起一聲低語:“别動。”
熟悉的聲音萦繞每一個午夜的夢裏。
腳步聲遠去,四周歸于寂靜。
他聽到了耳邊清淺的呼吸聲,刮過他的喉頸,激起肌膚層層顫栗。
心髒跳的越來越快,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令他有一種瀕臨窒息的感覺,痛苦而又瘋狂。
欲罷不能,逐漸上瘾。
握着的那隻手松開了,他忽然有一種恐懼,下意識想要抓住什麽。
沈又安剛松開手,就被對方抓住了,她蹙了蹙眉,黑暗中擡眸。
隻能看到一個隐約的輪廓,一雙眼珠亮的像漆黑夜空裏獨自發光的星辰。
熟悉的讓人心尖發顫。
“你不是姜寒。”
肯定句。
姜寒兩個字,将他拉回現實。
黑暗中,他的唇色有些發白。
沈又安打開門走出去,這是樓梯間放雜物的小倉庫。
她探頭瞧了瞧,粉絲都堵在大門口,趁這個時間她拉着身後的人快步往反方向走,去了後廚,從後廚的偏門離開。
從後廚出來,是一條幽巷,門口堆積着廚餘垃圾。
這條巷子鮮少人踏足,格外幽靜。
沈又安松開手,轉身看着面前的人。
她拿出手機,給姜寒發了一條消息,得到肯定的答案,這才若有所思的擡眸。
“柳潤熙?”她疑惑開口。
少年摘下帽子和口罩。
路燈昏黃,似黑夜來臨前最後一抹夕陽。
少年眉眼清俊,一如初見。
沈又安抿了抿唇:“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柳潤熙唇邊浮起一抹笑:“說來話長。”
他似是不經意間問出口:“姜寒是你的朋友嗎?”
“算……是吧。”
少年的眸光若蜻蜓點水,蕩起細微的漣漪。
他微笑:“那真巧啊。”
沈又安感歎:“是啊,真巧。”
赫連衣發來消息——你掉馬桶裏了?要不要我去撈你?
柳潤熙合上手機:“快到九點了,我們回酒店吧,莫要讓孟老師等着急了。”
沈又安點點頭:“我去和朋友說一聲。”
柳潤熙輕聲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脫身的姜寒順利來到停車場,助理和司機在這裏候着,助理小丁正跟祁寶檀聊天,看到姜寒的身影,他笑着跳下車。
“寒哥。”
祁寶檀看向他的身後:“安安呢?”
姜寒愣了一下:“安安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她讓我先走,怕你一人應付不來,她去找你了。”
姜寒擰了擰眉,轉身:“我去找他。”
“寒哥。”小丁趕忙拉住他。
“你可不能再露面了,不然粉絲非得把你生吞不可,還有你今天一個人出來,是很危險的,以後再出門,我必須跟着你。”
小丁是助理,也身兼保镖之職,退役的柔道運動員,身手不是吃素的。
在對藝人的保護方面,趙恒從不小氣。
“姜寒。”沈又安走出來。
祁寶檀飛奔過去:“安安。”
姜寒松了口氣,忽而目光落在她身後的人身上,“是你?”
柳潤熙含笑點頭:“我是安安的好朋友,柳潤熙。”
姜寒眸光微閃,繼而笑開來:“這麽巧。”
“總之剛才謝謝你了,你即是安安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有時間請你吃飯。”
祁寶檀打量了一眼柳潤熙,笑着打招呼:“你好,我叫祁寶檀,是安安的好朋友。”
柳潤熙微笑點頭。
安安平時獨來獨往,沒想到她在雲州還有這麽多朋友。
“時間不早了,寶檀,你坐姜寒的車回去吧,我也該走了。”
分别總是讓人不舍的,祁寶檀失落的說道:“你什麽時候得空,一定要告訴我,我們再約。”
“好。”
祁寶檀依依不舍的上了車。
姜寒最後看了眼沈又安,轉身上車,小丁揮揮手,拉上車門。
夜風微涼,沈又安将一縷發絲拂到耳後,“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