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學，你在開玩笑嗎？”
柳潤熙和古璧塵同時皺眉看向沈又安。
她不是這種随口說大話的人，難道真被秦弦歌激起了好勝心？
可鋼琴獨奏……
沈又安都說了她是寒門出身，哪裏來的精力學鋼琴，要能獨奏，最起碼也得有十年以上的練習。
她這是瘋了吧。
這是此刻全班所有人心頭的想法。
沈又安迎着無數雙複雜的目光，極其平和的開口；“你不是說了嗎？我學習能力強，嗯，從現在開始算，還有三十多天呢，應該夠了。”
她這是要從現在開始學鋼琴？
臨時抱佛腳也不是這麽用的啊。
沈又安太自負了，簡直自負到愚蠢。
秦弦歌沒想到稍微一激，沈又安就上鈎了，她生怕沈又安反悔，立即說道：“那好，我就幫你報上去了，沈同學如果需要指導，可以随時來找我，我很樂意爲你指導。”
秦弦歌内心簡直想放聲大笑，什麽校花，一個自負至極的蠢貨，到時候就等着丢人吧，讓藍總和她的那些擁趸者都看看，這就是他們選出來的校花，這就是藍雅高中的門面。
秦弦歌下意識看向冷雲飏的方向，從頭至尾他都跟沒聽到似的，悶着頭睡覺。
冷雲飏也會失望吧。
秦弦歌從講台上走下來，走到古璧塵旁邊，目光似是不經意的掠過他的面容，抽出一張報名表遞給沈又安，臉上保持着端雅的微笑。
“沈同學，這份報名表填一下吧。”
沈又安纖細的兩指夾住報名表，唰唰寫下自己的大名，曲目那一欄她頓筆，擡頭笑問道：“秦同學選的什麽鋼琴曲？”
秦弦歌簡直想笑，沈又安瘋了吧，她還想跟自己彈一樣的曲子？
這簡直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
憤怒之後，秦弦歌很快就笑了，笑的十分開心。
“《夜之幽靈幻影》”這是秦弦歌練習了很久的曲子。
幻影風格神秘奇幻，是費爾納大師喜歡的風格，于是她多年來勤學苦練，三部曲中，幻影是她最拿手的。
然後她就看到沈又安在曲目那一欄，寫下了夜之幽靈……
秦弦歌瞳孔驟縮，遂即搖頭失笑。
“沈又安，我忠心的勸告你，不要爲了和我争一口氣，而如此沖動，到時候丢臉的可是你。”
頓了頓她道：“我記得那次在KTV，你唱歌還挺好聽的，不如報獨唱？我是真心爲你着想。”
沈又安把報名表遞給她，笑眯眯擡頭：“那就謝謝你了，不過如果我不丢這個人，你恐怕還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耳邊唠叨，我這人挺懶的，一勞永逸吧。”
沈又安真的挺會陰陽的，秦弦歌冷笑一聲，拿回報名表。
既然如此不識相，那可怪不得她了。
“既然你非要鋼琴獨奏，那不如換一曲，歡樂頌怎麽樣？簡單易懂，适合新手。”
她滿眼真誠，仿佛是真心爲沈又安着想。
沈又安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說道：“這不正合你意？”
秦弦歌笑着搖了搖頭：“沈又安，你别怪我沒勸過你。”
沈又安擺擺手，重新趴了下去。
秦弦歌對古璧塵禮貌颔首，這才轉身離去。
A班炸了鍋，紛紛猜測沈又安這是受刺激了吧，恐怕在首輪就會被刷下來。
可傳出去，丢臉丢大了，這校花之名隻會名聲掃地。
再說了，秦弦歌可是學了十幾年鋼琴，還曾被名師指導過，從小到大拿了無數鋼琴大獎，和她同彈一曲，這不是班門弄斧、自取其辱嗎？
以前怎麽沒發現沈又安是個這麽自大的人呢。
大家紛紛搖頭，似乎已經預見到了沈又安狼狽丢臉的一幕。
古璧塵指尖微動，斜眸瞥了她一眼。
張了張嘴，最終沉默。
不過他一直在想，沈又安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
她絕不是無的放矢的人，秦弦歌咄咄逼人，按她的性子最多諷刺幾句，可絕不該沖動啊。
鋼琴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一個月能彈一首入門曲就已經是天才了。
何況是炫技之作夜之幽靈三部曲中難度最高的幻影。
古璧塵自小也學鋼琴，他深知這首曲子的難度，恐怕秦弦歌已經練習了好多年，才敢在晚會上亮相。
想了想，古璧塵覺得作爲同桌，他有必要表達自己的關心。
“沈同學，需要指導嗎？我有鋼琴九級證書。”
沈又安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謝謝，不過我不需要。”
古璧塵的眼神難掩擔憂。
沈又安挑了挑眉，拿出一套試卷低頭去做了。
過了一會兒，她頓了一下筆，一手托腮，靜靜的望着窗外的冬景。
【007，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您已觸發新的獎勵機制，參與校文藝彙演，就有機會獲得獎勵盲盒，最高上限一萬積分哦，請宿主加油，晚會的表現與獎勵是成正比的。】
沈又安聽到一萬積分，雙眼蹭的就亮了。
【安安，你會彈鋼琴嗎？】
007發出了靈魂一問。
沈又安目光飄遠。
在她很小的時候，大約三歲的時候吧，父親送她去學過鋼琴啓蒙。
沈又安的記憶已經很遙遠了，還是後來她聽舅舅和小姨說的。
那時候家裏條件并不好，但是對她的教育上，父親從不吝啬錢财，一切都給她最好的。
一節幾千塊錢的鋼琴啓蒙課，他眼都不眨的掏了。
記得小姨告訴她，父親當時曾說不求孩子多才多藝，但求她的人生更豐富多彩一點，即使陶冶情操也是好的，如果孩子将來長大了，不喜歡了，可以不學，他不會強迫孩子，一切以興趣爲出發點。
小姨說，她那時隻覺得姐夫身上透着不凡的氣質，眼界也非同一般，一點都不像小地方出來的。
她小時候鋼琴确實很有天賦，教她的老師無數次的誇贊她，那時她就是幸福的小公主。
母親去世後，即使父親最落魄最心灰意冷的那段時間，也沒有忘記送她去學琴。
可惜、一切随着五歲的那場大火灰飛煙滅。
她成了孤兒，也再沒有資格學琴。
拿着父親的補貼和撫恤金的周琴，更不可能送她去學琴，她諷刺那是洋人才學的玩意兒，窮人家的孩子就不要異想天開了。
于是她再也沒有摸過鋼琴，那段記憶塵封于浩瀚的時光煙海中。
後來她逃到大城市後，在飯店裏找了一份服務員的工作，這家高檔餐廳爲了拉高檔次，請真人彈奏鋼琴作背景音，經常是些音樂學院的學生和落魄的音樂家來這裏做兼職。
沈又安遠遠看着那些坐在鋼琴前忘我彈奏的身影，一些久遠的記憶溜了出來，有時她的手指會下意識的跟着節奏彈動，仿佛早已洞悉下一個音調，她自己都愣住了。
有一次她值夜班，收拾完衛生後，她是最後一個走的，臨走時，看着那架籠罩在朦胧燈光下的白色鋼琴，仿佛一種命運的指引，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雙手已經落在了琴鍵上。
從初始的生澀，到最後的流暢，白天聽過的曲子，完美的在她的指尖下複刻。
“我們安安真聰明，這首緻愛麗絲一學就會，老師誇我們安安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呀。”
“安安，答應爸爸，等媽媽生日那天，談給媽媽聽好不好？她一定會爲你驕傲的。”
……
不知不覺間，她已淚流滿面。
媽媽再也聽不到她的鋼琴曲了。
過了幾日，約定的大學生臨時有事沒有來，表演開了天窗。
經理臉色難看，今日的客人中，不乏身份貴重的，更有客人已經預約了鋼琴曲夢中的婚禮，因爲客人要向心愛的女孩求婚。
這下子，餐廳的信譽将會降至谷底。
就在經理急着打電話請人救場時，溫柔舒緩的鋼琴曲輕輕流瀉，如柔軟的溫泉水一般，将所有人包裹。
客人中，有一雙眼睛亮了起來。
好靈氣的一雙手。
經理猛然擡頭，就見到那總是沉默寡言的年輕女孩坐在鋼琴前，纖細的手指靈動翻飛，沒有人看到那雙掌心裏磨滿的厚繭。
她摘下了圍裙，穿着服務員的制服，身材難言清瘦，然而背脊卻挺的筆直。
女孩有一張絕豔卻難掩蒼白的面容，她的雙眼微阖着，唇角挂着柔和輕松的微笑，仿佛沉浸在一個美麗的夢裏，讓人忍不住跟着她指下描繪的世界一同沉淪。
經理驚呆了，幾乎所有和沈又安共事的服務員也都呆住了。
那……那是他們認識的沈又安嗎？
鋼琴前的她、那麽優雅、那麽迷人，卻也那麽的陌生。
她不是小地方來的嗎？連高中都沒畢業，怎麽可能會彈鋼琴，還彈的這麽好。
一曲畢，少女睜開雙眼，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分明涉世未深，卻仿佛飽經了滄桑，最單調的黑白色，卻偏偏譜出世上最驚豔的華章。
這是一個美麗卻脆弱的女孩，她的身上充滿了神秘的故事感，那麽的吸引人。
從此她成爲這家餐廳最美麗的一道風景。
一張名片遞到她面前：“嗨，美麗的女孩，你很有天賦，不要将你的才華浪費在無聊的表演上，這裏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面前的男人有着一張标準的西方面孔，雖已近不惑之年，卻不難從眉目間看出年輕時的儒雅英俊，即使此時，也是一位極富魅力的優雅紳士。
沈又安雙手接過名片，當看到上面的名字，眼珠猛然顫了一下。
國際皇家藝術學院鋼琴系教授 AaronFerna。
艾倫費爾曼。
國際鋼琴大師。
捏着名片的指尖發燙，一顆心瞬間火熱起來。
但是很快，她便被現實打敗。
如果她是父母疼愛的小公主，她可以大膽自由的去追逐夢想。
可是現在的她隻是個孤兒，當生存都成了問題，拿什麽去追逐風花雪月的藝術。
那位大師一連來了七天，每天都靜靜的坐在角落裏聽她彈琴，然後走之前會交給她一張紙，上邊清楚的記載着指法和節奏上的失誤，加以指正，并給與細心的指導。
沈又安記得最後一次見他，他遺憾的搖頭：“生于污泥裏的蓮花，雖然潔白可愛，卻永遠也擺脫不了腳下的淤泥。”
生于此，長于此，卻也最終堕落于此。
從那之後，沈又安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在網上搜過新聞，這位鋼琴大師來華國巡演，結束了之後，應該已經踏上了回國的飛機。
沈又安捏着那張名片，躲在衛生間裏哭了很久。
擦幹眼淚，她回到服務員的位置上，一個爲了裹腹而匆匆忙碌的身影沒有資格談夢想。
後來不管她是風光還是落魄，那張名片她始終保留着。
仿佛她的那個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夢依舊存在着。
007無法讀取她的記憶，卻也感受到宿主巨大的情緒波動，她的身上有着很多故事和秘密，除了她自己，世上無人可知的秘密。
這麽多年，007太了解她了。
【安安，你是個騙子，你明明說過彈鋼琴對你來說和彈棉花沒區别的，你騙我。】
【沒錯啊，彈鋼琴和彈棉花對我來說确實沒區别，都一樣簡單。】
【007：……】
我信你個邪哦。
你這個大忽悠。
【夜之幽靈創作于1908年，是莫裏斯拉威爾根據貝朗特的詩歌而創作的三首鋼琴音詩，分爲《水妖》《絞刑架》《幻影》三個樂章，風格浪漫奇幻，難度9.5級，非九級以上不可演奏。】
【安安，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你确定?】
沈又安目光悠遠，唇角微勾，鏡片後的雙目熠熠生輝，灼目耀眼。
【我确定】
曾經的沈又安爲了裹腹而不得不放棄夢想，被現實打敗，最終一無所有。
可是現在的沈又安，不會了。
雖然鋼琴不再是她的夢想，但卻是父親的願望。
如果父親在天國看到，大概會欣慰吧。
~
不到半個小時，論壇裏就爆炸了。
沈又安的名字在一衆校草帖子裏十分醒目，卷走了一大半的話題。
這要是在娛樂圈，天天上頭條的節奏，話題女王啊。
可惜，這次不是什麽誇誇吹牛貼，而是滿屏的嘲諷和謾罵。
按娛樂圈的話術來說，這是滿論壇的黑粉狂歡的節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