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着眼睛恍惚了好一會意識才逐漸複蘇,他想叫醒趴在床沿邊睡覺的張春喜,然而身體卻虛弱的隻能發出低弱的氣音,手也擡不起來。
還是護士進來換藥,看他醒着,把張春喜叫了起來。
“你龜兒子終于醒了!!!”
張春喜抹着臉感慨。
江忱張了張口,用嘶啞低弱的嗓音問,“我喝了好多?”
張春喜一聽就來了氣,“你還曉得你喝多了?你腦殼遭門夾過是不是?你個哈批娃兒,爲了錢命都不要了,人死了錢還有個求用啊……”
趁着江忱病歪歪的躺着,張春喜整個人都支棱起來,噼裏啪啦将江忱罵了個狗血噴頭。
江忱現在沒有力氣跟張春喜還嘴,索性閉着眼睛休息,等張春喜消停下來了他才睜開眼睛問出同樣的話。
“我喝了好多?”
張春喜就不告訴他,“你那麽聰明,你猜撒。”
“說。”
江忱閉了閉眼,語氣中已然帶了幾分惱意,不過他臉色蒼白,虛弱得就跟紙片人一樣,對張春喜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直到看他眉頭緊皺,身上的冷意越來越重,張春喜才終于開口說了。
“93,你喝了93杯!你個瓜娃子,人家喊你喝你就喝,你是哈兒嗎?喊你吃狗屎你是不是也要吃?”
張春喜罵罵咧咧,江忱充耳不聞。
一杯一天,93杯剛好三個月。
江忱一邊在腦海中盤算着,一邊閉上眼睛長長喘息。
對現在的他而言,連生氣都是一件耗費巨大體力的事。
張春喜罵完後,收起了吊而郎當,一臉正色的看着他說,“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老子絕對不得放過那個老幾。”
江忱睜開眼,瞅着他,眸底浮起虛弱的淺笑。
“笑個錘子,你曉不曉得你這條命差點就撿不回來了。”
換作其他人,大難不死多少都會感到後怕和慶幸,然而江忱卻隻感覺到開心,滿心滿腦想的都是,他保住了姐姐的房子。
“胖子,我以前說過的,萬一我出了啥事,你隻需要幫我照顧我媽和我妹就夠了,水泥廠的法人代表是我,我死了債也消了,牽連不到你,你可以回制衣廠繼續上班。”
“你閉嘴,老子不想聽這些!”
張春喜是真惱了,眼眶都有些紅了。
江忱便不再說了,主要他也沒力氣說了,他現在隻想睡覺。
在陷入睡眠前,他強撐着不多的意識叮囑張春喜,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阮輕輕。
江忱的病情是酒精中毒加胃部大出血,導緻的重度休克,但凡送醫晚一兩分鍾,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他。
按照常規,他這種情況至少要卧床休養一個星期才可以出院,但江忱隻躺了兩天,在能夠下地行走後就不顧醫生和張春喜的阻攔強行出了院。
雖然他以命爲賭,爲水泥廠赢得了三個月的時間,但跟水泥廠的負債數額相比,三個月還是太少太少了。
躺一天就浪費一天,他沒辦法安心的躺着。
出院後的江忱哪也沒去,直接去了路政局。
看到江忱時,潘偉和是驚訝的,驚訝中又夾雜着絲絲欣賞和感慨。
江忱豁命保水泥廠,一口氣喝九十多杯白酒的事迹已經在圈子裏傳開了。
“你倒是命大,換成一般人,那麽多酒喝下去,不死也殘。”
江忱卑微的彎着腰身,語氣帶着祈求,“潘局,我一條賤命,死了就死了,但我身後還有家庭朋友要照顧,我不敢也不能躺下,求您開開恩,能不能早點把水泥廠的款批下來?”
潘偉和笑了下,拉開抽屜,将一張蓋着鮮紅印戳的紙遞給他。
“李秘書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還以爲你要過幾天才會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江忱接過放款單,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嘴上不住的說着謝謝。
潘偉和難和明閑心的同他閑聊起來,“看你樣子還沒康複,咋沒多休息幾天?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沒有好的身體,其他都是枉然。”
“謝潘局的關心和教誨,廠裏職工還等着發工錢,我太焦急了……”
聞言,潘偉和便讓他直接去财務科辦手續。
辦完手續從路政局離開後,江忱就直奔水泥廠開設帳戶的銀行。
在他住院期間,範卓那邊已經撤銷了對水泥廠的起訴,法院那邊也解凍了水泥廠的戶頭,隻要錢一到帳他立刻就能支取。
江忱和張春喜在銀行門口守了足足兩天,期間每隔半個小時就去櫃台查詢,由于查詢次數過多過于頻繁,櫃台人員都能倒背出水泥廠的帳戶号碼了。
炎炎夏日,太陽跟火球似的炙烤大地。
路上行人都熱得臉膛發紅,滿頭大汗,唯獨江忱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由于缺乏休養,他的胃一直沒有康複,也不敢吃東西,隻靠喝葡萄糖和流食來維持體力。
這也導緻他的體重急劇下滑,原本高大健碩的身體變得瘦骨嶙峋,顯得衣服和褲管寬大又松垮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跑。
張春喜勸不動他,隻能陪着他一塊守在銀行門口。
銀行工作人員得知他急于用錢,身上又有病,出于同情讓他們進去銀行裏面等消息。
這年代的銀行還沒有設休息等待區,江忱便坐在牆根,這樣可以背靠着牆休息。
因爲虛弱和疲憊,靠着牆的江忱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櫃台工作人員将他和張春喜叫醒,笑着告訴他們,錢到帳了。
兩人欣喜若狂。
取到了錢,先回廠裏把職工的工錢發了,發完工錢江忱也顧不上休息,馬不停蹄的讓張春喜騎摩托車帶他去找阮輕輕。
一路上,懷揣着巨款的江忱腦海中全是心愛女孩笑意嫣然的臉龐,心情就像是飛上了雲端。
此前所經曆一切的苦難都變成了甘甜。
姐姐,我做到了。
你會誇我嗎?
路口等紅燈時,一對過馬路的年輕男女引起了江忱的注意。
男人的手攬在女人腰間,女人半靠在男人懷裏,手裏拿着一隻粉色的傳呼機擺弄,臉笑得就像一朵花。
“謝謝親愛的!”
女人忽然轉頭在男人臉上親了一口。
男人也低頭在女人臉上親了親,“這下高興了撒?”
“嗯!”
一直盯着兩人走很遠了,江忱才收回視線。
“胖子,停車。”
“爪子了?你不舒服嘛?”
張春喜趕緊把摩托車停到路邊,關心的回頭望江忱,卻看到江忱徑直下車進了一家賣傳呼機的店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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