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廣林動了動,似乎聽進去了,把江文秀放在地上,抹抹眼淚,“文秀,你先等着,我去買個棺材,然後帶你回家。”
他把人重新蓋好白布,跟親媽說了一聲,就連忙跑到柏愛民家要去訂做棺材。
柏愛民是木工,棺材也是做的。
今晚死了四個人,他恐怕要加班加點的制作棺材。
不過這樣的木工家裏,一般也會備一兩個成品,應當不會太忙。
隻是這大夏天的,人确實不能久放。
必須趕緊埋了。
夏天,連七天守靈都可以省了,最多三天。
雲清歡在旁邊陪了江文秀一會兒,喬月也站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
今晚這滿月宴算是毀了,家裏做的十二盤菜她直接分成十份,拿碗給那些知青送過去,順便緻歉。
好朋友今晚去了,她哪裏還有心情辦什麽滿月宴?
她甚至盛了滿滿一大碗的菜放到了江文秀家的廚房裏,然後小聲對嬌嬌道,“我盛了飯菜放在你家廚房裏,等會兒你回去帶着你弟弟先吃一點墊墊肚子,你媽天上有靈肯定不想看到你不吃不喝的,吃飽了以後才有可能保護好你自己跟你弟弟。”
也給雲清歡送了一份。
現在嬌嬌家唯一的勞動力倒下了,也沒錢給柏廣林治病,還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
那麽晚了,挖了那麽久,又沒吃晚飯,無論是雲清歡還是柏耐寒,兩個人都累的虛脫,等到柏廣林用一張席把江文秀卷起來抱回家,雲清歡和柏耐寒便也回了家。
煤礦那裏注定今夜燈火通明。
有人悲哭夜不能寐。
一路上,兩個人格外的安靜,一句話都沒有說。
柏耐寒緊握住她的手,明明是炎熱的天,雲清歡甚至出了一身的汗,頭發也是汗津津的,但手卻是冰涼的,隻有男人溫熱的手能給她一點力量。
到了家,雲清歡癱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遠處發呆,一言不發。
劉玉芝看了兒子一眼,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沒有問,而是去燒了熱水,跟兒子道,“你帶你媳婦去泡個熱水澡,解解乏。”
礦難發生的時候,安安聽到那邊的動靜就想跑過去,劉玉芝攔住了他,沒讓他亂跑。
今晚其實也是幸運,那麽多人挖掩埋物,但沒有發生二次坍塌,若是真發生了,恐怕受傷死亡的人數會直線上升。
這也是剛才雲清歡才想到的。
這個年代,挖煤礦本來就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職業,對礦難的報道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鮮少有人知道煤礦也會二次坍塌。
她前世雖聽說過,但一直都沒經曆過,剛才又一直忙着救人,還是想救自己的朋友,難免慌亂之下忘了二次坍塌這事,事後回想起來,驚起一身冷汗。
安安走了過來,伸手想去牽她的手,“媽媽。”
語氣滿是擔憂。
顯然小家夥也發現媽媽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雲清歡猛的甩開他的手。
安安滿是錯愕的看着她,神情受傷。
雲清歡反應過來,歉疚的看着他,“抱歉,安安,媽媽不是故意的,隻是我現在身上好多泥土,等我洗幹淨了再抱你。”
她隻是不想讓安安碰自己,剛才,她手碰到了不少屍體,可能是她穿書這件事太過神奇,雲清歡有點相信玄學。
怕身上沾染了不好的氣息,不想把這些氣息帶到安安身上。
她想不明白,昨天還在一起歡聲笑語說話的朋友,怎麽今天就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柏耐寒走過來,把安安牽走,“安安,你媽媽現在心情不太好,你先别打擾她,我帶你回屋。”
那麽晚了,小家夥已經洗漱好換上幹淨的衣服,也吃過飯了。
往常這個時候他早就困意襲來,現在強撐着不睡不過是想等媽媽回來再睡。
安安很聽話,但還是一步三回頭的看着雲清歡。
雲清歡心裏一酸,忍不住又想哭。
今天她格外的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世界呆久了,心裏竟然也有了牽絆,可明明她才待了不過一年。
仰着頭,看着如黑幕一般的天空挂着明亮的繁星,閃耀的不行,她眼淚差點奪目而出。
眨了眨眼睛,愣是把水汽逼了回去。
“你去洗澡嗎?熱水我已經準備好了。”
男人靜悄悄的站在她身後,柔聲問着她。
雲清歡點頭,依舊沉默,從他手裏接過睡衣,進了洗澡間。
“啪”的一聲關上門,木闆門差點沒拍在身後的柏耐寒臉上。
但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隻是機械的清洗着身體。
柏耐寒看着緊閉的門,摸了摸鼻子,自覺的站在旁邊守護着。
等雲清歡在洗澡間磨蹭了半個多小時,心情平靜下來,打開門看到柏耐寒還訝異了一下,“你怎麽還在這裏?”
男人觀察她的表情,見她表情和緩了不少,松了一口氣,自然道,“我也準備洗澡,等你洗好我正好去洗。”
雲清歡看到他手裏拿着的衣服,“哦,你去吧。”
“媽留了飯在鍋裏,你去吃點。”
“好。”
雲清歡沒有虐待自己的習慣,哪怕前世碰到過很多極端惡劣的事都能應付過來,所以,此刻她真的聽話的去吃了飯。
劉玉芝搓了搓手,站在廚房門口看了她一眼,斟酌開口安慰她,“清歡,媽知道你跟文秀關系好,她去世了你難受,但這人啊就是這樣,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雖說話糙了一點,但死的人已經去了,活着的人生活還在繼續。”
“所以,清歡,你要撐下來,你還有安安還有我們這些家人呢。”
其實已經很晚,馬上就要到淩晨了,平常這個時候,劉玉芝都已經睡了一個回籠覺。
但此刻她強撐着沒睡,不過是爲了安慰雲清歡而已。
雲清歡看着她臉上明晃晃毫不遮掩的關心,心裏一暖,笑了笑,“媽,我知道,你放心,我自己會調整好情緒的,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去睡吧。”
“行,那你吃完也早點休息。”
劉玉芝遲疑着點頭,走之前又回頭看了她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