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沉默的尴尬。
“淅瀝瀝……”
隻有海浪不斷拍打的聲音，提醒着海岸上的“安卓CP”他們的耳朵并沒有失聰。
本來，從顧懷安口中，聽見一句坦誠的“喜歡”，商卓妍以爲自己會很開心，會喜極而泣，會撲到顧懷安身上，會親他會吻他，會開心哈哈大笑起來……
當然也可能不會笑，可能會哭，因爲她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太久了。
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過，自己的反應竟然是……
驚詫？
驚訝？
嗯……
差不多就是這樣。
反正，她遠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開心，遠遠沒有。
因爲她感覺這像是她逼顧懷安說的。
盡管顧懷安明确表明他不是可憐她也不是心疼她，可她卻還是很清楚，這幾句話或許是顧懷安的心裏話，卻并不會是他心甘情願想要說的話。
眼淚，慢慢的從她的眼眶泛了出來，非常不争氣。
商卓妍鼻尖泛酸，不知道怎麽的就又要哭啼啼的了，而明明她很不喜歡這樣……
她也不知道爲什麽，她和顧懷安會變成這樣。
什麽樣？
是他逗她笑，都要有意圖，都要故意，都要有目的。
是她連被他逗，都是刻意配合他，不然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還有後話吧？”
她盡量壓制哽咽的沖動，聲音中略帶幾分哭腔的問顧懷安。
問的時候，她的那張洋娃娃一般精緻的俏臉上，充滿着各種各樣複雜的表情。
有喜悅，的确會有，她盡可能的擠出幾絲說不上難看的笑容，讓氣氛不要那麽凝重，也讓他們的聊天話題更有可能往“開玩笑”的方向轉移。
但在她的臉上，你能看到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懼。
害怕顧懷安說一些，她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了的話。
的确……
顧懷安也的确會說。
“怎麽會沒有後話……”
顧懷安苦笑一聲，身子後仰，兩隻手撐在了後面，擡着頭，他遠遠地望着遠處的海面，随手抓起幾塊石子扔向海裏，他轉頭望向商卓妍，眼神不再有猶豫，他也不再逃避，隻是說着：
“你想過我們以後嗎？想過你會怎麽樣，我們會怎麽樣嗎？”
這是顧懷安今晚一整晚想的問題，商卓妍總是很任性，總是不理智，總是一上頭就憑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導緻她竟然能做出去年在演唱會後台把顧懷安拐帶到酒店房間裏去強迫他，逼宮這種事。
伱說顧懷安優柔寡斷，倒更不如說他太清醒，太理智了。
正因爲知道那些後果，不僅僅是對不起裴婧淑，所以顧懷安才會一直在商卓妍的問題上選擇回避和逃避。
他不是不想面對，而是根本不能面對。
兩個人的好，換來了更多人的傷害，就該是這樣嗎？
“昨天晚上，你自己說的，你受不了那樣的日子……”
大抵是敞開心扉了吧，顧懷安也毫不客氣的跟商卓妍說着：
“你又怎麽會覺得，我會忍心讓你忍受那樣的生活？”
她商卓妍如果戀愛，就應該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的去曬，去炫耀！
别說她不願過那樣的生活，她過不了，顧懷安也不願意讓她過那樣的生活啊！
顧懷安想讓她始終像是在雲南錄《水晶戀愛季》最後那晚一樣，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光明正大的拿着喇叭，熱烈的喊出自己的喜歡，活成所有女生最向往的模樣！
可你看看她現在是什麽樣？
如果顧懷安答應她，她又将會是什麽樣？
這些顧懷安壓根兒不敢想，他一直以來最不忍心的就是這樣！
顧懷安的那句“你怎麽會以爲我會忍心讓你過那樣的生活”，很戳到商卓妍，将她一直以來都在忍耐的淚包一下就戳破了。
那些眼淚，不受控制的開始嘩啦嘩啦往下流。
她沒有出聲，隻是任由淚珠順着臉頰流淌……
她坐的位置離海浪很近，潮水打過來的時候偶爾會打到她的屁股下面，反正屁股已經濕了，她早就不在乎了。
隻是眼淚偶爾會滴到剛好席卷過來的海浪裏……
商卓妍多麽想那些難過就像是這眼淚一樣，落在海水裏，被浪花卷走。
可是這畢竟不現實……
她覺得她應該開心，因爲能聽到顧懷安承認他的喜歡，可她無論如何就是開心不起來，因爲她好像預想到後面顧懷安要說什麽了。
“我以前喜歡看小說，就是那種渣男流……”
看她難過的樣子，顧懷安想安慰，卻又不知如何下手，隻是盡可能側過頭去，繼續說着：
“男主很有能力，重生了，什麽青梅竹馬啊、白月光啊、寶藏女孩啊、學妹啊都圍着他轉，把各種配角玩的團團轉，裝啵一打臉啊什麽的都寫的很好……”
“說實話看的很爽，最後他把兩個大女主都收了，還收了很多塑造的很生動形象的莺莺燕燕，關鍵是後宮和平，還都給他生了孩子，最後兩個女主竟然還和解了我是真的沒想到……”
說着說着他突然就笑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一笑商卓妍也想笑。
商卓妍的腦袋還是埋在臂彎裏嘛，她沒有擡頭，怕顧懷安看到她哭花了妝的狼狽模樣，但她還是十分嫌棄的擡起玉手拍了顧懷安這現眼包好幾巴掌。
本來以爲這就是顧懷安開個玩笑，但誰知道躲過商卓妍的巴掌之後，顧懷安竟然問了一句：
“你覺得，是我是那種大男主，還是你和裴婧淑能做到那樣？”
一句話，直接把商卓妍幹沉默了。
連那隻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回去的玉手，都直接僵在了半空。
是啊……
這個時代的女生，誰能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九年義務教育下的現代女性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一點，除非說你并不喜歡這個男人，你隻是愛他的錢或者權。
反正商卓妍自問，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跟裴婧淑分享顧懷安，她以前覺得自己能做到，但每次看到他們秀恩愛就跟心裏被刀子割一樣。
她沉默，還是沉默。
而顧懷安卻好像開了口就收不住一般，他口若懸河的說着：
“人家那小說裏好歹兩個女主還有一個性格很軟弱逆來順受呢，你們倆這可倒好，一個比一個性子烈……”
說到這裏顧懷安自嘲似的苦笑一聲。
說實話他還真有段時間想過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這事兒，咱好歹也是個有系統的男人，那怎麽比不上一個小說主角啊？
不就是個後宮嘛，開就開呗！
可問題是，圖一時痛快，開了，然後呢？
然後這兩個性子烈的女主真的幹起來的時候，會把他生生撕了。
有時候顧懷安真的也想，要是但凡商卓妍和裴婧淑任何一個女生性格比較逆來順受，這後宮可能他也早就開了。
裴婧淑看上去是恬靜，也對顧懷安百依百順，可顧懷安相信但凡自己觸及到她的底線，她再不舍也會立馬做切割。
她的眼裏，揉不得沙子。
而商卓妍又是一個那麽驕傲的女孩兒……
她們倆都不是水火不相容了，那水火湊一塊兒還特麽能燒一鍋開水喝喝呢，她倆屬于是火火不相容，各燒各的。
到時候你也甭管是紅旗還是彩旗了，能連帶顧懷安在内全燒幹淨連個渣都不剩。
“我跟你說個事吧……”
看商卓妍還是沉默，顧懷安不由得繼續說道：
“你還記得我昨天跟你說，不要在鏡頭前提遊戲這件事嗎？”
商卓妍默默地擡起頭來，用手去搓了搓已經哭花了妝的臉，她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狼狽，但她真的不想再哭了。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嘶啞似的說着：
“知……知道。”
聞言顧懷安亦是點頭，他繼續說着：
“說實話我跟裴婧淑撒謊了，那天她看到我的遊戲記錄問我，我下意識的就說是别人玩的我的号，不是我玩的……”
“我沒有做什麽虧心事，一直都沒有，但我總是跟她撒謊，草莓印的事也就罷了，遊戲這種事後來我怎麽想也不應該跟她撒謊……”
“但我真的沒法兒告訴她，我怕告訴她一點，但凡一點，都會影響我們的感情，都會讓她多想……”
那天顧懷安看到她在他的公寓自己煮面吃的時候，他想把他的全世界給她，她應該值得一切最好的。
顧懷安想成爲她的遮陽傘，爲她擋着暴曬的太陽，也爲她遮風擋雨，那麽他就不想将任何可以影響他們的事情告訴裴婧淑。
他想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消化掉這一切，想把所有都自己處理掉。
裴婧淑不能，也不應該爲這種事情煩心。
聽這些話的時候，商卓妍很難受，但更多的是嫉妒，憑什麽裴婧淑值得他那麽喜歡，而自己就隻能在這裏濕着屁股聽他說這些話？！
但緊接着，顧懷安的一句話，就讓她稍稍欣喜了一些。
顧懷安說：
“當然，我也不否認，是因爲我心虛……”
“因爲我喜歡你，我關心你，無論怎麽說我對你的意圖都沒有那麽純，你知道，我知道，她未嘗就不知道，她會看出來的。”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随手拎起一塊石子，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扔進波瀾起伏不幹淨了的海水裏，又說着：
“我真的蠻佩服那些渣男男主的，他們可以沒有一丁點心理負擔的跟這個女生親密完立馬将另一個女生擁入懷抱，這一點是我怎麽都做不到的……”
“我想，如果我們兩個的關系有更進一步，那麽我在面對裴婧淑的時候，會是什麽感覺？”
“罪惡感？”
“嗯……應該是。”
“總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樣那麽純。”
“我這個人，胡吹亂侃滿嘴跑火車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臉不紅心不跳的，但是做了虧心事一定沒臉面對别人，那些會寫在臉上，會很輕易地被人發現。”
他，不過是個三觀正常的，正常人而已。
他，不過想做一個正常的，好男人而已。
但是感覺身邊的一切都在逼他……
他可以毫不在乎的推開姜瑤，就像是那晚，如果沒有姜瑤兒子的電話打來，哪怕姜瑤威脅他，他也依舊會推開姜瑤。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一次又一次的推開商卓妍。
不僅僅是每次他推開商卓妍，她都會像是花兒凋謝一些一般，更多的是因爲……
他也，真的很難推開商卓妍啊。
她那麽熱烈，那麽喜歡他，别說顧懷安，是個男人……不！是個人都沒法兒狠心的推開她！
“嗚……”
大抵是被顧懷安的話給觸動到了，商卓妍發出了一聲嗚咽的聲音，她輕輕咬着嘴唇，盡可能的讓眼淚别流，别流，真的别流！
但最終，她一滴眼淚也沒遏制住。
就像是哪怕她再怎麽挽留顧懷安，好像也挽留不住他一樣。
她怎麽都沒想到，在他第一次主動說喜歡自己的這一天，他會讓她這麽難過。
其實顧懷安說的話，已經很照顧她面子了……
最狠，最嚴重的後果，顧懷安并沒有跟她講。
真要是說的話，那他們倆要是這樣下去，以後萬一被曝光，事業的停滞、塌房、全網的謾罵……
等等這些！
他們又真的承受的了嗎？！
哪有她想的那麽簡單啊！
她商卓妍大可以大言不慚的說一句：
“我喜歡你，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怕，變成什麽樣我都無所謂！”
那是獨屬于爽文小說和電視劇裏的“浪漫”！
而不是現實中的浪漫！
更不是一部文娛文裏面應該有的事情！
他們是明星！
是藝人！
是公衆人物！
風平浪靜還好，一旦有一丁點兒料被曝出來，便就會像是顧懷安面前的海水，你一下就覺得它不幹淨了，什麽海鮮你都不敢吃了！
内娛這些年，塌房的藝人少嗎？
他們是什麽下場？
是什麽後果？
不僅僅是塌房那麽簡單，他們過往的一切會被瘋狂翻出來人肉，甚至會被造謠抹黑！
顧懷安無所謂自己是否被罵，但他絕不敢想像是商卓妍這樣一個在舞台上受萬人歡呼的女愛豆，被那麽多人唾棄，甚至喊她……
喊她“小三”的畫面！
那些事情他真的不敢想。
僅僅是去年那樣的“網報”就将她折磨成了現在的樣子，而他們這樣下去的後果，塌房的“網報”，要比去年的更誇張十倍還多你信不信！
你去看看那些文娛小說，你都能看到有人說，哪有文娛開後宮的啊？
顧懷安也想早點決定是特麽純愛還是後宮，可哪有那麽好決定啊！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商卓妍很想低下頭去，但她就是始終倔強的仰着高傲的玉頸。
月光透過雲層的縫隙折射下來，竟剛好照射到她的那張布滿淚水的俏臉上……
她轉頭望向顧懷安，她問：
“你要推開我嗎？是想說從此以後，就跟我一别兩寬，我們再也不見面，你再也不管我死活，我怎樣都跟你沒關系了嗎？”
顧懷安的“我喜歡你，商卓妍”像是表白，但商卓妍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被最喜歡的男人表白的不到半小時内，就要跟他一别兩寬。
她想不到除了這個結果，顧懷安還能是什麽意思。
“嘩啦啦……”
月光下，海浪不斷拍打着岸邊，遠處的一塊石頭總是被海浪沖的發出聲音，并不會令人讨厭，反而略微緩解了下尴尬的氣氛。
“……”
顧懷安良久沒有講話。
其實他也是個比較感性的人，曾經跟裴婧淑異地戀幾個月，裴婧淑偷偷給他驚喜的時候，他也曾感動到落淚過。
他本以爲跟商卓妍敞開心扉他可能也會流淚，但好像并沒有……
他出奇的理智。
許久……
商卓妍就這樣一直瞪着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顧懷安。
淚水不再流了，像是流光了一樣，都随着這不幹淨了的大海，全部都沖走了。
也就在商卓妍的耐心終于要被顧懷安耗光的時候，顧懷安猛地擡頭，轉過去望向商卓妍，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于漆黑的月光下像是能實質看到一般。
望着那張臉，顧懷安的臉上有些心疼，他隻是說：
“我聽你的。”
“……啊？”
這句話一下給商卓妍說愣了，她那張芭比娃娃一樣的俏臉上是一臉懵逼啊。
說實話按照她對顧懷安的印象，她還以爲顧懷安會說“不知道”，畢竟這是他一貫以來的作風，一直都是逃避逃避再逃避。
今天這猛地一不逃避了，她還真意想不到。
但同樣……
他的回答她更意想不到。
“你……什麽意思？”
她的腦袋有些懵，表情也有些木讷，不知道該喜還是憂，更不知道顧懷安這話意味着什麽。
“選擇權給你了……”
顧懷安也沒有再扭捏，他再次拎起一塊石頭來扔進海裏，像是發洩一樣，他說着：
“我想了很久，就我來說，我給不出什麽答案，我既想給你你想要的，又擔心那些後果，來回揪扯，我裏外不是人。”
“不如把選擇權交給你，反正我也把一切都跟你說清楚了……”
說到這裏，他再次望向商卓妍，很罕見的沖她笑了一下，更罕見的是這個笑沒有以往的憨了。
他說：
“如果你想好了，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可以一起走一段，至少走一段。”
“而如果你沒想好，我們……”
“也可以做……”
“呵……算了，應該做不成朋友。”
“那就真的一别兩寬呗。”
說到這裏，他再次自嘲似的笑了笑。
看上去很輕松，卻笑的真的很沉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