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恩的【靈視】剛剛好。
他視野的高度足以看到威廉大師的‘真實樣貌’,卻并沒有攝取太多亞楠本地的,來自世界深層的真相作爲‘營養’。
跟亞楠這片土地,跟那些古神、上位者,關系都不大。
而短短幾句話的交涉後,将手搭在安樂椅椅背上的藍恩也默默點頭,像是已經明白了什麽的樣子。
“看來你确實用這雙眼睛看得很遠,大師。”
獵魔人平靜的說着。
“不多,不多。”平緩的搖晃之中,老人顫顫巍巍的笑了笑,“我隻是看到了一些片段,但也隻是片段而已。”
“甚至得讓你到我面前來,我才終于能确定,你的視野已經足夠高遠了。”
藍恩緊接着問:“那麽你一定也清楚,我的目标和現在的困境。”
“是的,是的,我都知道。”威廉大師依舊不緊不慢的回應着。
可是藍恩卻低下了頭,看着躺椅上窩着的老人。
“我并不懷疑您的遠見與布置。畢竟您的視野比現在的我要高遠。”
獵魔人先是誠懇而謙遜的對威廉大師說着,但是随即話鋒一轉。
“可是您現在畢竟沒有跻身古神的境界,不是嗎?那麽您能看到的事情,古神爲什麽看不到?”
藍恩的【靈視】,提升起來所需要的新奇激勵與營養,尚且可以從許多世界的旅程中積攢起來。
但是威廉大師就必然是在亞楠進行研究與發現,才能提升到這一步。
如果他的視野已經可以比肩古神,那麽按照他的【靈視】理論,擁有了與古神等同的視野,就相當于已經在生命形式上也與古神等同了。
他将會成爲新的古神祇。
但是現在說個冷笑話:他明顯沒有瘋狂的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謹慎。”威廉大師面對藍恩的質疑,首先點評着說道,“謹慎是美德。”
“要是勞倫斯和米克拉什不那麽心急,像你一樣謹慎又穩妥,那現在的亞楠或許會好很多。”
“孩子,你有考慮過來拜倫維斯進修一下嗎?”
藍恩歪了歪頭,看了看露台之外湖面上的巨大圓月,歎了口氣:“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威廉大師。”
“呵呵呵。”
老人那渾濁不清的嗓子發出笑聲。
“可就像是你把我的話當做開玩笑一樣,古神們.祂們難道不認爲咱們就是一群‘玩笑’?”
藍恩平靜而理性的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就好像那一句把他比作‘玩笑’的話語不過是清風拂面。
“你想說,古神輕視我們,所以并不關注我們.但這仍舊不夠。”
敵人的輕視不值得憤怒,相反,這是可以利用的一張牌。
藍恩并不排斥敵人的輕視,反正最後都是要你死我活的打一場,敵人的情緒關他什麽事?
敵人死了,死人在意他幹嘛?
自己死了,那就更不用在意了。
所以現在,藍恩并沒有丁點兒的不快和憤恨,他隻是在思量着威廉大師所說的話。
不怕敵人輕視自己,就怕這‘輕視’本身是假的。
“這當然不夠。”威廉大師沒有回避問題,反而贊同了藍恩,随後才接着說。“但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
“你終結了那場在亞楠最深沉也最恐怖的噩夢,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舊亞楠的毀滅。”藍恩平靜的描述着自己在那噩夢裏的所見所聞。
“因爲謀殺神子的大罪,早産的神子與大神科斯降下了血的詛咒。這詛咒綿延不絕,直至子子孫孫,都要付出代價。”
說着,藍恩低下了頭,看着老人臉上那金屬眼罩。
“按時間來說,您應該是完全知情的人。”
“是的,我完全知情。”威廉大師很直接的承認了。“甚至我也知道,我的學生們爲了驗證那時尚未證明的【靈視】理論,在屠殺小漁村的時候,在那些漁民的腦殼裏翻來覆去。”
“他們以爲那些變成半魚人的漁民已經算是大神科斯的眷屬了,于是他們的大腦裏就應該有【内在之眼】.我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會從字面意義上去尋找【靈視】。”
【内在之眼】,是威廉大師【靈視】理論中,對這種超然感官的另一種描述。
但顯然,已經在勞倫斯的帶領下,走上了‘提升、進化自身血液’的道路的人們,理解不了這個理論的真谛。
就隻是在字面意思上去找【内在之眼】。
“但就是這樣的獵人們,成功謀殺了早産的神子,不是嗎?”
威廉大師的嘴角吐出了冰冷的詞彙,卻同時勾勒出了祥和的微笑。
這其中的沖突感分外強烈。
“你可以說那孤兒因爲是早産,所以沒有健全的力量,也可以說古神在幼年時都比較脆弱,等等等等。但是.”
而不等老人繼續說下去,藍恩卻已經微微眯起了眼睛,接住了話頭說着。
“但是,按照你的【靈視】理論,古神最重要的本來就不是所謂的身體,還有身體上的力量,那不是祂們的本質。”
“【位格】和【眼界】才是生命本質的不同。”
“是的。”威廉大師欣慰的贊賞着,“看哪,孩子。你即使還沒有在拜倫維斯進行過系統的進修,但你已經開始理解了。”
“如果執迷于單純的身體進化和肉體力量,那麽勞倫斯進化自身血液的道路才是顯而易見的正确,不是嗎?可結果呢?”
就像是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威廉大師用一種教學生的語氣說着。
而藍恩,毫無疑問就是那種所有老師都夢寐以求的優秀學生。
“無情的進化,是人類的堕落。”獵魔人緩慢而沉重的,引用了一句威廉大師自己留下的箴言。
“所以你以爲,科斯的孤兒到底是怎麽死的?”
老人懷裏揣着的權杖跟着躺椅一起搖搖晃晃。
他又念叨起了當初第一次送藍恩離開拜倫維斯時,對這個年輕人說的話。
當時,他向這個年輕人揭示了亞楠的真相。
“每個古神都在渴求着孩子,但卻又嫉恨着、防備着除自己以外的古神獲得孩子。”
“從科斯擁有神子的那一刻起,祂其實就已經跟死了沒兩樣了,你能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