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後腿的爪子,還因爲那堅韌的生命力而在潮濕的地面上抽動着,發出指甲與地面拍打的‘啪嗒啪嗒’的聲音。
亨利克在一秒後也回頭趕了過來。
他走在最前面,出事的時候需要轉身,才慢了這一秒鍾。
但是不管是馬克還是亨利克,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就算是被面罩擋着,也還是溢于言表的難看。
“我們又失敗了。”
年輕的亨利克低着頭,看着滿地的碎屍說着。
這其實已經是他們兩個找到的第二波居民了。
他們兩個經驗不足,第一波從火海中救出來的人,因爲他們倆都在前面開路,而被後面蹿出來的獸化病人給瞬間都殺了。
而剛才這救出來的第二波人,他們倆有了長進、吸取了教訓。
他們一個開路一個墊後,但最後,還是
隻能說,兩個年輕的獵人在這個夜晚中的進步,對于這個殘酷的夜晚本身來說,實在太過渺小。
“我們.”亨利克驚訝的發現,馬克的聲音中帶着無比的苦澀,“我們真的能拯救别人嗎?”
獸化病。
這個本來在亞楠已經沒什麽風聲,甚至在灰血病的陰影下都顯得有些不起眼的古老疾病,爲什麽會在今天晚上變成這個樣子?!
無征兆瞬間發病、飛躍式的病情進展、病人眼中那些從沒見過的紅光
爲什麽是今天?
爲什麽是現在?
——我們現在.到底是在遭遇什麽啊?!
馬克握着手中的噴火槍,他的腦中一片混沌,獵人的握力讓金屬握把‘嘎吱’作響。
街邊的建築發生了倒塌,被烤裂了的石磚和木頭承載不了建築的自重。
‘轟隆’一下就塌了一整面牆。
亨利克拉着馬克趕緊躲開,才沒被建築廢墟給壓住。
但是等他們倆轉過眼就看見,那建築的廢墟裏是許多的屍體。
也許是一條街上的許多家沒地方跑,都聚在一起避難了。
但是可能是火焰最終燒了過來,也可能跟亨利克他們的遭遇一樣,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獸化病人。
總之,最後呈現在亨利克和馬克面前的,就隻是一堆糾結、堆積的人類屍體。
“啊!啊!”
幹澀且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
一個皮膚和脂肪都被燒沒了的人形,在那堆人類的肢體中直起上半身.活像是一隻被剝了皮的、血淋淋的青蛙。
亨利克和馬克都不由自主的張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火光廢墟中的這個人形。
他們知道,這應該是這群人中,有一個人還有采血瓶,他在死去之前給自己紮了一針,才能表現出這麽恐怖的生存力。
但是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見識到【血療】的另一面。
不再有神聖、宗教意味的另一面。
那個給自己紮了一針采血瓶的人形,他已經在火焰中痛的精神崩潰了。連一句有意義的話都說不出,甚至連喊出一句‘救我’都做不到,而隻是仰着頭發出無意義的嗚咽。
全身的皮膚都被燒毀,被加熱到液态的脂肪從身上流下來,最後把他的肢體和别人的屍體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到了這個程度,他卻還是想死都死不了。
因爲【血療】。
馬克愣愣的看着他,又愣愣的将自己手上的噴火槍舉起來。
最後他狠狠打了個擺子,像是感到燙手似的,将自己的左手武器給扔了出去。
噴火槍在地面上‘叮呤咣啷’的一路砸出去好遠。
“冷靜,馬克!”亨利克摘下三角帽,用手狠狠擦了擦自己的雙眼。
即使他臉上隻露出來雙眼的一條縫,但此時也被煙熏得通紅,并且沾滿了黑灰。
“我們朝上面走!去教會鎮!這裏火越來越大了,咱們撐不住!”
或者說,他們其實能撐住,畢竟他們身上還有零星幾隻采血瓶。
但是在馬克和亨利克看過那個在火焰中哀嚎着卻死不掉的人形時他們默契的‘忘掉’了這一點。
“路上能救幾個救幾個,往上撤!”
一邊說着,亨利克一邊拉着也回過來點神的馬克,他們穿過這條街道就爬上了一架豎梯,朝着亞楠上方撤離。
教會鎮。
由治愈教會興建的教會鎮,跟亞楠是擁有隔離帶的。那是沿着山勢的高低差,而自然擁有的隔離帶。
亞楠的火很難燒到上面。
不論如何,現在的教會鎮一定是個避難的好地方。
“對,教會鎮。”馬克一邊向上爬着一邊喃喃自語,“我們能通知大家往教會鎮避難!是的!我們能!”
他們倆現在的高度已經是亞楠中比較高的了,能俯瞰亞楠的大多數面積。
但是馬克隻是回頭看了一眼,就趕緊把頭轉過來。
城市在燃燒,到處都是着火的房屋,搖曳的火光帶起了柱狀的黑煙。
黑煙一直往上飄,最後融入黑暗的夜空。
烏鴉、野狗的嘶吼聲跟獸化病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人類的慘叫反而一點不起眼了。
“往上爬,馬克!動作快!”
亨利克在上面喊着。
他剛才也在豎梯上扭頭往後看了,并且沒有像是馬克一樣隻看了一眼就驚駭的立刻回頭。
于是他看見了更多東西。
——三頭病情已經發展到四肢着地、完全獸化的病人,正瞪着它們那攝人心魄的紅眼也往上爬呢!
已經四肢着地、完全獸化的病人亨利克還沒遇見過!
更别說跟這種四肢着地還眼裏冒紅光的敵人的對戰經驗!
他自認能跟其中一個對戰,可能還過得去。
但是現在一下來了三個!
“快爬!往上爬!”
亨利克大喊着,手腳并用的從梯子往上爬。
馬克此時也打起精神,緊跟在亨利克的身後。
兩個人的靴子在豎梯上‘噔噔噔’的踩着,急促而緊張。
“快到上面了,就差一點!我們不能在梯子上跟它們打!”
亨利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豎梯的盡頭,那裏是一個平台。
眼下,三頭完全獸化的紅眼病人,它們的爪子抓進牆壁向上攀爬的動靜,還有它們那從已經畸變的喉嚨裏往外吐氣的聲音正越來越近。
跟它們比攀爬,亨利克從來不敢有這個想法。
左右是甩不脫了,甚至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他現在隻求能在被追上之前,找到一個适合戰鬥的場地,别像是在這豎梯上似的,就連反抗都反抗不利索。
但是直勾勾盯着豎梯盡頭看的亨利克,隻覺得眼前一道紅芒閃過,接着就是一陣從胸口傳來的冰冷麻木感。
在這條豎梯供人攀爬的對面,有一個狹小的夾層,但是亨利克完全沒想到,在這個夾層裏還有一個獸化病人!
它的爪子穿過豎梯中間的空擋,直接抓到了亨利克的前胸!
亞楠獵人本就是迅捷幹脆的戰鬥風格,爲了這種戰鬥風格,他們的防具說是爲了防禦,但其實也就隻是非常結實、厚實的皮衣、風衣而已。
這種裝備當然能讓人輕盈的移動,但是在地形限制,移動不了的情況下.所謂的‘防禦效果’,實在是非常不明顯。
亨利克的雙眼木着,這頭藏在夾層裏的獸化病人,一爪子直接挖斷了他的兩根肋骨!
并且在爪子挖出來的時候,斷裂的肋骨骨茬也跟着被拽到了身體外面。
眨眼間,亨利克的胸前還有褲子正面,都被嘩嘩流下的鮮血給潤濕了。
“畜生!”
下面的馬克被亨利克流下的血液撒了一臉,但他還是立刻從變故中反應過來,一邊怒罵着,一邊手上用力直接在豎梯上往上竄了一大截!
他直接向上猛蹿到了跟亨利克同樣的高度。
馬克的腿勾住豎梯的側邊,一隻手摟着因爲大出血而脫力的亨利克,一隻手握着單手劍就同樣從豎梯的間隔裏往對面捅。
“嗷!”
對面的夾層很狹窄,這讓獸化病人不易被發現,但是也讓它沒法躲避。
單手劍直接捅進了病人的脖子根和鎖骨的交叉位置,讓它爆發出一陣慘叫。
馬克幹脆松手,不再糾纏的握着自己的單手劍。
同時背後的教會石錘錘頭,也被他從背上摘下來,順着豎梯就往下扔。
一頭爬在牆上往上追,離得最近的獸化病人當即被沉重的石錘給砸了下去。
從兜裏拿出采血瓶,馬克噗呲一聲就紮進了亨利克的大腿。
一個呼吸的功夫都不到。
剛才都已經雙眼失神,抓不住豎梯的亨利克立刻就精神起來。
“你沒武器了!”
亨利克喘了口氣,重新靠自己握緊了豎梯,對馬克說着。
“先活過眼下吧。”
年輕的教會獵人嚴肅的抿着嘴說。
趁着馬克一連串動作對獸化病人造成的遲滞,兩個人緊趕慢趕好歹算是爬上了豎梯的盡頭。
這裏是另一條街道,兩條街之間巨大的高低差算是亞楠特色了。
但是情況依舊并不樂觀。
爪子扣動牆壁的聲音緊跟着傳來,亨利克嚴陣以待的正對着他們剛爬上來的豎梯方向。
馬克則咬緊牙關四處尋摸,想從燃燒的街道上找到一些至少能當做武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