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黑暗的夜空之下,龐塔爾河及兩側的山脈中都隻傳出來寥寥幾聲野獸或是怪物的吼叫,這說明那引起異變與‘白霧’的東西,它的影響力還沒有真的擴散到這裏。
至少是現在。
而在滾滾的河水激流聲音之中,龐塔爾河南岸的一片毗鄰馬哈坎山脈的山腳的平緩坡地上。
吵吵嚷嚷的人聲、牲畜将嘴埋進食槽的聲音,還有柴火點燃起來的噼啪聲.熱鬧又嘈雜。
内河駁船在營地附近的臨時渡口停靠時,才引起了一個看守的注意。
“你們來晚了,這是遲到!我被罵了整整一個鍾頭!”
那個看守舉着火把,指揮着駁船靠岸。
船上的船長也對他互相喝罵了幾聲,在互相‘問候’家人的語句中,就講清楚了之前那個被襲擊的渡口所發生的事。
也就相當于說清了他們遲到的這時間用哪去了。
松鼠黨這個名詞的出現毫無疑問,又惹來了一片謾罵聲。
但是每個人卻都并不意外,這隻能說明這些非人種族遊擊隊确實在這片區域幹了不少事情。
船長與渡口管理者的交涉是他們的事,對于船上的傭兵和戰士們來說,到了這地方,他們就已經跟船長什麽關系都沒了。
于是一群人各自從甲闆的中心取走自己的行李,牽走自己的馬,這其中當然有順手牽羊和渾水摸魚的。
但是這群人至少還有身爲戰鬥職業的幹脆,就算是混亂,也隻用了半個小時就全部下了船。
“但他們好像并不知道您要來,大人。”
在一股腦往船下搬東西、牽馬的人群中,林肯在藍恩身後說着。
年輕的書記官跟自己的大人一樣,沒有急着往船下走。
他在駁船的側舷扶着欄杆往下看。
底下沒有歡迎的儀仗,甚至沒有專人過來問問。
雖然希沃德公爵對于獵魔人和非人種族的立場人盡皆知,但是同樣接待一位法理所公認的公爵,該有的禮儀按規矩是不能少的。
對于貴族來說,尤其是老派貴族,禮儀不周就是沒臉沒皮。
“需要我去通傳嗎?”
林肯轉頭向身邊問。
“不用了。”藍恩搖搖頭,“弗爾泰斯特沒告訴他我被邀請過來.有點意思。這應該也比較方便我行動。”
林肯了解自己的大人,所以也并沒有反駁,隻是接着說。
“那麽,我會将咱們的旗幟收起來,并且我們也會讓自己顯得不那麽顯眼。”
藍恩确定行動方向,而林肯則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準備。這已經是他們之間比較熟悉的配合模式了。
最終等人潮已經不再那麽擁擠後,藍恩他們也走下了駁船。
前面下船的傭兵們大多都點起了火把,照亮凹凸不平的地面。
火把連成了一條長龍,一路延伸向不遠處的營地。
——
“這麽說”
說話的人是掠奪者中最年長的一位,名叫布赫特。他胳膊壯得像是樹根,并且裸露的皮膚上刻畫着大片刺青。
“各位好手們,就是希沃德親王所邀請的最後一批人了?行吧,雖然這麽多人隻爲了去清理河谷中的一些怪物有點小題大做,但是咱們平頭百姓也沒資格對王公貴族說三道四。”
“來吧女士,坐過來點,都烤烤火。咱們都是靠刀子吃飯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吧?”
這個營地裏生着許多堆篝火,來抵禦春天夜裏山中的寒氣。
當然,這是糙漢們的待遇。像是騎士或者貴族,人家有寬敞又舒适的帳篷。
藍恩原本坐在布赫特身邊,接着又看見他熟絡的将薩奇亞和其他幾個傭兵招呼到這堆篝火邊上。
當然,這個外表粗壯的漢子,其實心思細膩。
“你們剛跟親王見了面。”布赫特将自己剃成莫西幹的頭發捋到一側,“他跟你們說了什麽?”
“他什麽都沒說,其實也沒見我們。”薩奇亞在火堆邊坐下,“他在帳篷裏埋頭對付一隻烤雞,跟我們說話的是一個随從騎士,叫什麽.”
“泰勒斯。”矮胖的大胡子矮人,發型跟布赫特一樣的亞爾潘·齊格林補充着說。
“臉上有疤,猩紅色鬥篷,左肩有白玫瑰徽記,對吧?”
矮人難看的笑了笑,同時滿是灰塵的粗脖頸被火光映的通紅。
“得虧你們裏面沒有非人種族,不然那騎士會告訴你們,言語能惡毒到什麽地步。幸好那對俺沒用。俺見過世面,所以即使當時俺挺想一腳踹到他小腿迎面骨上,俺也忍住了。”
布赫特點着頭。
“聽你們這麽一說,這位泰勒斯騎士似乎也沒别的本事了。隻會吆來喝去,接着用永恒之火的教義去攻擊别人。”
說完,布赫特拍了拍身邊藍恩的胳膊。
“好了,尼斯楚卡。去把那堆柴火用帆布蓋好,我看晚上山裏會下一陣小雨。”
藍恩歪了歪頭:“我不是你嘴裏的尼斯楚卡,夥計。”
布赫特明顯一愣。
“沒錯,我才是尼斯楚卡。”
一個同樣穿着兜帽鬥篷的高大人影扯着一塊帆布走過來,将帆布蓋在了柴堆上。
身爲掠奪者這個小組織的老大,布赫特揉着額頭。
“我就見了鬼了,你們爲什麽就非得買這破鬥篷?抱歉,是我認錯人了,朋友。”
藍恩寬和的點點頭:“沒關系。但伱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看起來就高大兇悍,我得給自己增加那麽一點威懾力啊。”
說着,藍恩在火堆前擡起手,兩根手指比出一個微小的差距,來指代自己言語中的‘一點’。
布赫特這下帶着點自得的點點頭。
而忙完的尼斯楚卡也坐到火堆旁:“這鬥篷在動手時能讓敵人分不清攻擊位置,這是很大的優勢,不然我買它幹嘛?”
“而且話說回來,我總覺得這陣仗是不是太大了點?所有人都被希沃德的賞金引來了。這不像是遠征,更像是送死,我可不想在人堆裏戰鬥。”
“你冷靜點,”布赫特安撫着自己的夥伴,“看着人多而已。咱們之前獵過很多次龍,每次都是這樣,不是嗎。”
“大批人圍觀,就像是集市或者流動妓院。但是一旦開打,剩下的還會有誰?隻有我們,真正的戰士。”
說道‘獵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薩奇亞皺起眉頭,她的眼睛在火光中短暫的明亮了一瞬。
隻有藍恩注意到了。
“是的,現在的情況都不值得擔心,唯有一點。”亞爾潘·齊格林拽起一個裹着柳條的細頸酒瓶喝了一口。
而随着他的說話,不管是掠奪者小隊,還是由亞爾潘·齊格林所領導的矮人小隊,都安靜下來。
顯然,他将要說的話也是大多數人關心的。
“我們到底是來跟什麽東西幹架的?有人知道嗎?哪怕一星半點?”
“事先聲明,俺和俺的兄弟們從不畏戰,畢竟死在俺這群人手裏的怪物也不少了,其中不乏真龍。”
“掠奪者,你們是清楚的。畢竟咱們之前還産生過一些生意上的摩擦。爲了一條龍的狩獵歸屬權。”
布赫特接過亞爾潘的酒瓶,也喝了一口。
“是的,我們作證,确實如此。”
“可是勇猛作戰不代表沒有腦子。”亞爾潘抹了一把頭上偏分的莫西幹發型,讓頭發更顯油亮。
“面對什麽敵人就該有什麽對策。如果是針對怪物,那咱們自然手到擒來。可如果真像傳言中那樣,是松鼠黨”
“智慧生物跟怪物可不一樣,各位。他們會騙人、會僞裝、會埋伏、會引誘、會突襲咱們怎麽對付沒腦子,光有一身蠢肌肉的怪物,他們就可以怎麽對我們!”
“還不止如此。”掠奪者小隊的另外一人,最年輕的一個,直勾勾的看着亞爾潘。“危險還遠遠不止如此。”
亞爾潘·齊格林沉默了。
整個火堆邊的氣氛都沉默了。
隻有他身邊緊挨着的一個矮人,一個滿臉橫肉,留着短雞冠頭發型的矮人說着。
“你們是啥意思,嗯?”
“意思就是,這裏招了不少人,其中也有非人種族,比如你們。”最年輕的掠奪者毫不掩飾的說着。
“我們該怎麽确定,如果要對付的是松鼠黨,這個營地裏沒人會被他們鼓動?或者往好了說,你們是值得信任的,可是你們在把斧頭砍向同胞時萬一手軟了呢?”
“俺真是”
矮人氣沖沖的想要開口争辯,卻被亞爾潘伸手攔住。
“行了,卓爾坦!吵架沒用,說了多少次?你跟俺出來學掙錢的門道,就得先學俺怎麽跟人打交道!你要再犯渾,俺可不給你面子了!”
壓下身邊的矮人之後,作爲領隊的亞爾潘正色看着掠奪者還有其他人。
“俺鄭重聲明,俺們跟松鼠黨不是一路人。”
“俺接受了希沃德的雇傭,隻要他按規矩給錢,俺們就按規矩給他幹活兒。絕不推辭,也絕沒有二話。”
一陣沉默,不光是人類在沉默,就連亞爾潘身邊的矮人們,此時也猶疑的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都沒說出來,隻能頹然的低頭看着火堆。
“先這麽說吧。”布赫特取下了鑲釘護喉,撓了撓自己公牛般粗壯的脖子。“也許希沃德親王就是沖着怪物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