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頭快活的走着、領路的湯姆·邦巴迪爾又重複了一遍。
“請原諒,遠道而來的客人。”
這片森林看起來并不‘友好’,樹枝投下的許多陰影籠罩在小徑之上,而這些樹上,大部分都有歪曲、增生的木瘤。
就跟那棵老柳樹一樣,看久了之後,這些木瘤似乎還有了點人臉的輪廓。正虎視眈眈的俯視着從小徑上經過的人。
但是藍恩隻是偶爾左右看看,反倒是後面跟着的麒麟和絨布球,似乎因爲老柳樹的關系,而十分戒備地看着周圍的樹木。
好像生怕又有像活物一樣的枝條,冷不丁猛地抽打過來。
“不,老湯姆。”藍恩輕聲說着,“你要我原諒什麽事?我不太明白。”
“啊”湯姆·邦巴迪爾帶着點尬笑,擡手在自己尖頂帽的帽檐下撓了撓額頭。
“請原諒,我将你們帶到了此處,可是在我出門準備接你們時,卻在路上賞花弄草,把正事兒忘個幹淨。”
老湯姆充滿歉意地說着。
如果在魔法中世紀,一個能不聲不響就驅散了麒麟召來的雷雲,還用木棍狠抽一個古老樹人,把它打得跟犯錯的孫子一樣的老頭。
對藍恩說自己因爲賞玩景色而忘了正事,那藍恩多半不會相信。
但是很奇怪的,跟在老湯姆的身後,藍恩竟然覺得這種說法毫無違和感。
小老頭在高大的獵魔人前面輕盈快活的走着,仿佛隻是走路都讓他感覺快樂。
這人有種獨特的氣質,連帶着讓藍恩的心情都感覺到一陣輕松快活。
而且‘我将你們帶到了此處’?
“湯姆,你的意思是你修改了天球交彙裂隙的連接點?”
人家将話說的這麽明白,那麽藍恩也不準備打馬虎了。
如果面對尋常的原住民,那麽藍恩多半會說自己‘來自某個遠方的國度’,這說法大多時候都挺管用。
“你們管這種現象叫【天球交彙】?啊,這其實不太準确,畢竟這個世界在許多年前還不是現在的球形,而是天圓地方嘞!”
湯姆擡起帽檐向後轉頭,朝藍恩露出了和藹又歡樂的笑臉。
“我管它叫‘空虛之境的小浪花’。”
“名稱問題而已。”藍恩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這個簡單的動作又惹得湯姆一陣大笑。
湖中女士說自己在這個世界交到了朋友,那估計是非常久遠的歲月之前了。
但這至少說明,這個世界對于世界之外的來客,并沒有絕對的敵意。
這也是藍恩直接對湯姆說實話的原因之一。
跟湯姆·邦巴迪爾一起走,估計沒什麽人會感覺到别扭、拘謹,藍恩跟他雖然才認識了沒幾分鍾,但是談起話來卻自然而舒心,完全沒有硬找話題、顧忌氛圍的疲憊感。
倒是麒麟和絨布球一直觀察着周圍,顯得有點神情疲憊的樣子。
走着走着,腳下小徑的坡度開始上升,潺潺的流水聲也進入耳朵。
之前樹林之中所感受到的一切‘不友好’都煙消雲散,森林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踏上了一圈翠綠的草地。
蜿蜒的河水在這裏變得湍急,似乎在笑嘻嘻的歡迎他們的到來。
藍恩在湯姆熱情的邀請下向前一步,踩上草地。這草地又軟又整齊,一定被人經常打理。
小徑現在成了鋪着石頭的可愛道路,一路通向一座圓丘的頂端,接着又是一座圓丘的頂端上上下下的通往一處溫暖的燈火。
湯姆熱情又殷勤,再好客的主人也不過如此了。
他領着獵魔人、古龍、艾露貓前往那燈火的所在,那就是湯姆·邦巴迪爾的家。
他們剛踏上鋪石頭的小徑,一陣清脆而動聽的歌聲就傳了過來,那歌聲的美妙幾乎就像是潺潺流水。
“啊!金莓也在歡迎你們呢,客人們!快來吧!”
歌聲,雖然才來到這個世界沒幾個小時,但是藍恩他們就已經聽到了三段歌聲。
老柳樹依靠唱歌來釋放幻術、迷惑人心,湯姆總是歡快的歌唱,而現在又是一段美妙的聲音。
他們走過了小徑,絨布球和藍恩在湯姆的邀請下進了屋子。
麒麟并沒有被牽到馬廄裏,老湯姆打開了客廳的窗戶,又在窗戶邊給麒麟準備了一張舒服的厚墊子。
這可謂是極細緻的照顧了。
絨布球站在門廳内好奇的仰頭看着,而藍恩則不得不微微低頭,才能避免平視挂在天花闆上的油燈。
這是一間長型的低矮房間,除了油燈還有桌上的蠟燭在放出溫暖的光。
房間的另一頭,一名女子正坐在面對大門的椅子上。
她有着一頭泛着光的金色及肩秀發,綠色的長裙點綴着露珠一樣閃閃發亮的銀線。她的腳邊放着許多陶罐容器,裏面浮着美麗清香的荷花。
藍恩和絨布球幾乎有種她漂浮在荷花池内的感覺。
“快快進來,我的好客人啊!”
她一開口,聲音就跟之前那動人的歌聲對上了号。
“您好,美麗的夫人。”
藍恩微微向前欠身行禮。
但是他表現的很完美,絨布球就不太行了。
小貓手足無措的輕輕‘喵’了一聲,求助似的看着自己老大。
它感覺自己現在簡直笨拙的可以,原本它隻以爲自己是去某間簡陋的林間小屋内讨點水喝,結果大門打開,出來迎接的卻是精靈女王一樣的人物。
不過在絨布球尴尬地都快把爪子從肉球裏伸出來之前,女主人就輕巧的跨過了腳邊的水盆向他們走來,裙擺随着她的腳步發出了微風吹過河邊花床一樣動聽的樂聲。
她先是仰着頭,對藍恩露出微笑,接着又蹲下身,牽着絨布球的兩隻前爪。
“諸位請别客氣。”她牽着絨布球,将手足無措的小貓帶到餐桌前,麒麟的大腦袋正好從旁邊的窗戶裏伸進來。
“我是河之女,金莓。”
金莓看着麒麟與絨布球。
“看來伱們仍對外面那排外的野性生物抱有戒備?不用擔心,因爲這裏在湯姆·邦巴迪爾的庇護之下!”
她的語氣帶着一股理所當然,如此宣稱着。
‘河之女’、‘庇護’.這兩個不同尋常的詞語,讓藍恩在心裏大概明白了一些東西。
“坐吧!都坐吧!讓我們來招呼你們!”
湯姆熱情的喊着,同時跟金莓一起開始忙進忙出。隻不過金莓的動作總是優雅如舞蹈,甚至能讓看着的人感覺到一股帶着配樂似的幻聽。
而老湯姆就活潑奔放多了。而不可否認,他們兩個縱使風格不盡相同卻總是很搭調。
麒麟也在窗戶裏伸進來頭,好奇的看着,它的蹄子在外面的木地闆上‘咣咣’響。
接着還一仰頭,麒麟蒼角撞在了窗戶框上,發出‘嘭’的一聲,還有麒麟自己的小聲驚叫。
“哦,看來這位朋友在外面的位置還有點不舒服,來,讓老湯姆調整一下。”
說着,湯姆就倒騰着小短腿跑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囔着唱起小曲兒。
“老湯姆是個快樂的家夥~他穿着淡藍的外套~黃色的靴子暖洋洋呦~”
“金莓女士,請原諒我愚昧的問題。”
藍恩從剛出門的矮小老人背影上收回視線,在斟酌了稱呼之後謹慎地說着。
金莓一邊往打磨得反光發亮的黑木桌子上安置餐盤,一邊微笑着看着藍恩。
“我大緻心裏有了點數,但還是想向您确認.”
藍恩将落在眼前的銀發捋到耳後,金莓看着他的臉,露出了贊美和欣賞的眼光。
獵魔人微笑着認真詢問。
“湯姆·邦巴迪爾,這個名号到底是什麽人?”
“就是他啊。”金莓依舊保持着優雅的笑容與動作。“你看着他走出門去的那個人.森林、流水和山丘的主人。”
“那麽上述的‘森林、流水與山丘’,整片大地全都是屬于他的嗎?”
“當然不是,親愛的客人。”
金莓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這是他們見面後的第一次。
“那是太沉重的負擔了所有生于此、長于此的生物都擁有自主權力,湯姆·邦巴迪爾隻是主人。沒有任何力量能幹涉他,他隻是主人。”
“這描述似乎有些太過于詩意。”
藍恩一邊說着,一邊接過金莓遞過來的銀質餐具,并且還幫身邊的絨布球布置好。
“對于詩歌來說很好,但是對于自我介紹就.請見諒,我不太能聽懂。”
“那麽,你爲什麽不自己問問他呢?他對你一定知無不言。”
金莓和善的笑着。
“是啊!爲什麽不直接問問我呢?”
老湯姆‘吱呀’一聲推開大門,低矮的身材昂首闊步的走進來。
“而且詩歌有什麽不好呢?詩歌和樂曲,要我說,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振奮人心的東西了!”
“金莓!咱們準備好開席了嗎?桌上擺滿了黃乳酪、純蜂蜜、白面包和新鮮奶油嗎?”
“當然,一切都準備好了。”
金莓爲湯姆拉開椅子,而老湯姆也毫不客氣,他蹦跳着坐上去,并且仰頭轉向身後,對金莓露出感謝的微笑。
“那就大口吃喝吧,客人們。吃喝、聊天、互相認識.哈!我好久沒見過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