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肆無忌憚的放浪、聲色犬馬,但是等他的心髒出了問題,才變成現在這副和藹老頭的樣子。
而那也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魔法雖然強大,但是卻并沒有針對他的心髒病的治療方法,于是隻能平常由他自己注意。
而在他睡覺或者昏迷的不自主情況下,則必須讓侍從或者學徒給他準備昂貴的靈藥或護符。
這些手段,讓他即使在心髒病的情況下也依舊活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并且看着狀态還不錯。
隻是精力消耗的太快,畢竟要維持他心髒病的身體,相當于在清醒時全天候施法。
這導緻他雖然實力強大,并且資曆卓著、名聲顯赫,但是一天裏能處理事情的時間很少。
基本投入精力幹不了幾個小時,就開始精神渙散到需要休息了。
久而久之,雖然人們依舊敬重他的力量與閱曆。
但是長時間不能管事的人,當然不會在組織内擁有很高的影響力。
這也是亨·格底米蒂斯頭疼的地方,他身爲班·阿德學院的院長,可以說是這世上最強大的人類法師。
但是學院裏面學徒的平均水平卻比艾瑞圖薩要差。
甚至于瑪格麗塔都根據兩所學校的水平說:女人比男人擁有更多操控魔法的天賦。
這也是剛才格底米蒂斯坐在那,笑嘻嘻地讓瑪格麗塔渾身難受的原因。
其實這現象的根本原因隻是格底米蒂斯在學院裏沒精力管更多事,導緻班·阿德學院裏的男巫學徒們,比艾瑞圖薩學院的女術士學徒們玩的還瘋而已。
畢竟隻要會一兩手魔法,在這世上基本就能保證吃喝不愁的生活了。
在這種沒有生存壓力的情況下,如果沒有嚴格的教育和學校制度,很少有學徒能抵禦懶惰和享樂的誘惑,去堅持學習。
“所以,手術方向已經定了?”
在院長辦公室裏,幾人重新落座。藍恩率先問道。
“換心手術?”
“是啊,換心手術。”
格底米蒂斯坐在椅子上,雙手在腹前交叉疊放,顯得悠然惬意。
好像将要被拿出心髒的人不是他一樣。
甚至于他還在自己身上比劃着手勢:手呈爪狀,朝着左胸口一抓,拔出來又按回去。
做完動作之後,他自己還樂呵呵笑起來。
“直接進行這麽大的手術?”現在倒是藍恩顯得有顧慮了。“心髒病的話,如果問題不大,隻用更換心髒上的一些組織而已,整個換掉心髒.”
“他的病情已經沒轍了。”
蒂沙雅坐在藍恩旁邊,平靜的說着。
“心髒病已經在他身上紮根了幾百年,全靠魔法硬頂着才沒出事,但是那顆心髒估計都已經變形成一團病變肉塊了。”
藍恩默默點頭,同時大腦裏開始跟曼妥思配合模拟手術相關流程。
既然蒂沙雅都判斷格底米蒂斯的原生心髒沒有拯救的必要了,那麽藍恩選擇相信這位強大女術士的判斷。
畢竟在他之前,整個水晶培養項目都是蒂沙雅組建起來的。
“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是怎麽做出來一個屬于我的心髒的。”
格底米蒂斯饒有興緻的前傾身體,看着藍恩與蒂沙雅。
“請原諒,我隻是在蒂沙雅邀請我來之前,稍微看了一下關于你們這個項目的論文,但是詳細情況還是一頭霧水。”
“你們是怎麽解決免疫系統對外來物體進攻而導緻的炎症、并發症的呢?”
藍恩看着格底米蒂斯,漂亮的眉頭不禁一挑。
這就是他說自己的‘一頭霧水’?
在這個技術發展極不平衡的世界中,能了解‘免疫系統’、‘炎症起因’概念的人已經是很厲害的醫學從業人士了。
看起來這位人類最年長的法師,雖然表面上渾然不在意,但其實已經認真了解過這有可能拯救自己心髒病的技術了。
“我們用自體細胞進行增殖。”
因此,藍恩也就不用費盡心思讓自己的言語貼近普通人的理解,而是可以随意說出專業性的話來解釋。
“你自己的細胞,讓它增殖成爲一顆新的心髒,你的免疫系統不會攻擊自己。所以免疫并發症會很微弱。”
“思路很有道理,雖然思路中間還有很多技術性問題。”
格底米蒂斯贊同的點點頭,但卻并不是完全的贊賞。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蒂沙雅看着自己的前輩,打斷了他還想說話的趨勢。
“你想親自确認那顆心髒不是言語虛構出來的希望,想要親自看着它出現在你面前.伱幹脆直說好了。”
格底米蒂斯對于蒂沙雅的直白報以和藹的微笑,并沒有絲毫反駁。
“要知道拐彎抹角的說話可是一門藝術啊,蒂沙雅。直白的好話可能會傷人,曲折的壞話卻可能讓人心花怒放嘞。”
在場最強大的女術士對此觀點不予置評,隻是端莊而矜持的站起身,揮了揮手示意跟上。
——
等到了水晶培養項目的實驗室,無暇的大塊水晶下面十字交叉墊着的符文布上亮起魔力的輝光。
這光芒經過水晶盤的折射變得夢幻又迷離,散布在整個房間。
而一個不斷蠕動、變大、隐約成型的肉團,就在水晶盤上的玻璃柱中懸浮着。
格底米蒂斯瞪大眼睛,看着那剛剛從他身上剝離的細胞,在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就長成了乒乓球大小的肉團。
“這還是沒有使用特質營養液,還有大量魔力供能的情況。”
藍恩作爲之後手術的主刀,站在試驗台邊上給他介紹着。
“預計會在今天晚上培養完成。你的心髒病看起來有點先天因素,但是沒關系,基因表達過程中的錯誤也被修整了。它會完全按照正常心髒的樣子生長。”
說完,藍恩還屈起指節,在玻璃柱上輕輕敲了兩下。
‘叮叮’兩聲,但是格底米蒂斯在看着的時候,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玻璃柱裏是他新的心髒,這兩下敲上去就跟敲在他心口上似的。
雖然之前表現的灑脫、不在意的樣子,但是等他真的通過自己的知識與閱曆,發現自己的心髒病确實能治好之後,多少還是會緊張起來。
畢竟這病已經折磨了他幾百年了。
“接下來,我是要禁食禁水了?”
不過稍微調整一下,格底米蒂斯就恢複了原本的狀态,笑着說。
“我可不想在手術台上大小便失禁。”
他畢竟是個五百多歲的老巫師,控制情緒算是施法的本能了。
“你說的很對。”
藍恩對格底米蒂斯的手術常識表示贊賞。
他們走出水晶培養實驗室,格底米蒂斯在出門時都沒有再往裏面那正在運行的儀器上撇過一眼。
蒂沙雅和瑪格麗塔依舊出于禮儀,在前面帶路,而藍恩則和格底米蒂斯在後面讨論着一些關于手術的注意事項。
但是無聲無息的陡然間,蒂沙雅像是有所感覺的回頭看了一下,随即又恢複正常向前走着。
“是的,手術後的修養也會很快,因爲.”
而正在跟格底米蒂斯說話的藍恩,也在說了一半後停住,微微皺起眉頭。
因爲眼前的景象屬實是不正常的太明顯了。
明明前面兩個人的步速毫無變化,自己的步速也毫無變化。
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莫名其妙的越拉越長,而且整條走廊好像也變得超乎尋常的遠。
“一點障眼法,請别驚慌,我并無惡意,隻是想跟你單獨聊聊。”
在藍恩身邊,格底米蒂斯輕聲說着。
而當藍恩那雙不知爲什麽,變得更加深邃的貓眼朝他看過去時,老法師先是驚訝,随後笑了笑。
“啊,看來是我多操心了,你不用我來安撫。”
“你把空間拉長了?這叫障眼法?你就爲了單獨說說話?”
藍恩的眼睛在這條明顯不正常的長廊上饒有興緻的左右看着,并且嘴裏發出驚歎。
“無聲無息,甚至毫無波瀾驚人的法術造詣。”
“要是沒有這兩手,我可沒法在心髒病下活到現在。”
格底米蒂斯語氣輕松地說着。
眼見藍恩毫無驚慌,甚至開始有些好奇的模樣,老法師幹脆直入主題。
“我大概是知道,蒂沙雅勸我現在過來治病的原因,藍恩。我相信你也應該知道。”
老人诙諧而睿智的眼神與藍恩對視。
年輕人點頭說着。
“是啊,我知道。”
老人繼續說:“她想幫你一把,也想讓我承你的情。”
“是啊。”
“你直言不諱,我喜歡這态度。”格底米蒂斯點點頭。“因爲那樣我也就可以直言不諱了。”
“我跟蒂沙雅,是少有的從很久以前的時代遺留下來的法師。我們不能自稱‘上一代’,因爲就連像阿爾祖那樣的年輕人,對現在的法師來說都是很久之前的人物了。”
“所以,我們跟現在的法師其實有點觀念上的不同。”
“我們生活的時代,法師們還沒有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縱情享樂和争權奪利上。換句話說,我們更傳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