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裏克的入城大橋全程等寬。
是一座能同時容納十匹駿馬并排同行的石磚橋梁。
自洛斯裏克城門而起,終點到達不死聚落的大門,中間從半空途徑法蘭要塞。
這條大橋幾乎可以稱之爲這片地區最重要的‘高速通道’。
因而,藍恩也能看到洛斯裏克對這座大橋的保護措施十分出衆。
每隔一段,大橋都會在橋面上建立一個小門樓。
如同一個個城門,如果想要以暴力從橋上直沖洛斯裏克的話,那麽這些小門樓估計也會在适當的時候直接承擔起與城門類似的職責。
分段式地将入侵者分隔開,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
從藍恩牽着麒麟走出不死聚落大門開始,他就看見了遠方橋梁上的一個巨型生物。
那是本地的某種生物,還是洛斯裏克的魔法技術産物?
藍恩不知道,但他現在隻想安心、快速過橋,到達洛斯裏克。因此也一點都不想惹這個看起來就很兇的橋梁守衛。
巡禮者們數量衆多,也早藍恩很長時間朝着洛斯裏克而去。
這些人從南方而來,想要以自身的苦行向洛斯裏克王子當面勸誡,希望他投身傳火。
實際上,藍恩甚至不太能确定這些家夥是不是‘人’。
藍恩并不能理解這種思想,但他也不會去幹涉就是了。
那龜殼看起來還是個實心的家夥!
承受無以言語的痛苦和絕望,但仍舊步履不停,可能這就是‘巡禮’的本來意義吧?
用自身的痛苦展示虔誠,然後向着神聖之地不斷前進,渴求垂憐。
這裏的‘其他人’,就是剛才太陽騎士嘴裏的‘巡禮者’了。
那是一個灰白色,如同石塊質感的生物。
龐大有力的惡魔般的軀體,背上有一小對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小翅膀,手上則拿着一把好像同樣由石塊直接打磨而成的巨錘。
藍恩随着其他人一起朝着洛斯裏克的方向走去。
他們全身都被纏繞的黑色布匹包裹着,一圈圈地纏在身上,偶爾露出來的小腿、手臂枯瘦得跟老朽的樹枝似的。
身高跟巨人奴隸差不多,但是厚重感則更勝一籌。
而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們背上的石質龜殼。
明明身體已經如此虛弱,但他們卻還是用鐵鎖鏈,将一個大盾似的石質龜殼綁在背上。
按太陽騎士的說法,他們最近的一批人都要比藍恩早上橋半個小時。
所以藍恩沒走幾步路的功夫,就已經進入了巡禮者前進的隊伍裏。
每個人都不自覺的發出命不久矣的喘息和低聲哀嚎。
可又因爲他們的前進腳步實在太過艱難,甚至獵魔人都能看見不少巡禮者走幾步之後,幹脆撲倒在地,無法也無力站起,就死在了原地。
這導緻巡禮者們個個都步履蹒跚,甚至沒法自主站立,人人都撐着一根挂着香爐的長拐杖,才能挪着腳步踉跄往前走。
那纏繞全身的黑布一直延伸到頭上,隻在臉上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讓人看不清那洞裏的面孔。
這種痛苦、絕望卻又萬分執着的前進,帶着一股寂靜的震撼與恐懼。
行走在其中,藍恩好歹還能維持着自己的表情。
但是麒麟卻總是一驚一乍的躲避着前進路線上的巡禮者,它背上的絨布球也緊張的左顧右盼、坐立不安。
它們兩個都是在戰鬥中能冷靜對待險境的戰士,可是在一群看着都要虛弱到要死的巡禮者中間,這種異樣沉重的氣氛卻能讓它們感覺渾身不對勁。
四處都是将死的低吟,就算是墳墓裏的死亡氣息也不會比在巡禮者的人群中更濃重了。
這些人的痛苦,就算是讓旁觀者來看也會覺得.他們活着還不如死了舒服。
藍恩牽着麒麟,下意識的想要趕快穿過這群讓他們感覺不舒服的人群。
看見别人殘害自己,就算是對旁觀者來說也是種心理傷害。
雖然藍恩的身形在一衆巡禮者中已經非常突出,但是因爲不知道洛斯裏克的規矩,藍恩也并沒有騎在麒麟背上,讓自己變得更加醒目。
萬一人家橋上不讓騎馬呢?
所以獵魔人隻是牽着麒麟,快步向前走。
巡禮者數量衆多,幾乎在這條巨型橋梁上的每一段都有群體在前進。
走了有一會兒後,藍恩終于來到了那個‘橋梁守衛’的身邊。
這是個活物,而不是某種魔法構裝器械。
藍恩在經過它的時候,能通過自己靈敏的感官察覺到這生物的呼吸,還有内裏的肌肉活動。
剛才站的遠,現在藍恩才發現,這個惡魔似的生物不光是體感有些像岩石,它的身上還四處長出植物根須一樣的東西,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這家夥确實是個守規矩的‘橋梁守衛’。
在這裏四處踱步隻是履行防衛的職責,對于橋上的行人來說沒什麽威脅。
藍恩從這頭生物的身邊走過,它巨大的身體哪怕速度并不快,也能帶起沉重的風聲。
并且那壯碩的反曲狀雙腿每一次踏地,腳步都能在附近的橋面上引發一陣震顫。
結實又厚重的石磚,在拼接處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體重之大可見一斑。
這個巨大而沉重的生物主要是依據着一個小門樓進行踱步、守衛。
而當藍恩随着熙熙攘攘的巡禮者們走過這個小門樓的下方門口時,遠處宏偉的洛斯裏克城也已經将它的輪廓顯露出來了。
“好像沒什麽意外,馬上就到了。”
藍恩看着遠處幾乎占據了半面山脈的巨大山城,對着麒麟和絨布球低聲說着。
越缺什麽就越強調什麽。
藍恩此時嘴裏說着‘沒什麽意外’,實際上他此時心裏,正莫名的感覺到一陣不正常。
也許是巡禮者們絕望而執拗的氣氛,也許是後面那巨大生物‘咚咚咚’的沉重腳步與震顫.
總之他有點覺得不對勁,但具體怎麽回事卻說不上來。
“呼扇~”
強烈的風,還有寬大的翅膀在空中搖擺的聲音,從天空傳來。
藍恩不動聲色的擡了下頭,接着眉頭不自覺的皺起。
洛斯裏克的龍騎士來了。
——
洛斯裏克作爲雄踞于世界頂端的傳火王國,它的勢力範圍延伸到了這火之末世的各處角落,幽邃教堂、不死聚落、隻聽過傳聞卻還沒去過的法蘭要塞
藍恩來到這個世界後所接觸、聽聞的所有地方似乎都有洛斯裏克插了一手的痕迹。
但是這還是藍恩第一次見到洛斯裏克的直屬力量。
傳聞洛斯裏克本來是獵龍的王國,與那火之時代初期,神族滅絕古龍的行動綱領相符合。
但是後來,洛斯裏克騎士們卻開始與龍爲伴、并肩作戰。
乃至連洛斯裏克的國家紋章序列裏,都出現了雙龍大旗這種紋樣。
這種堪稱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是怎麽造成的,藍恩并不知道。
洛斯裏克王族的曆史綿延上萬年,能搞清楚這個國家曆史之中的秘密與原委的曆史學者,估計在世界上都鳳毛麟角,更不用說藍恩一個外鄉人。
隻不過藍恩可以肯定,洛斯裏克騎士們所謂‘與龍爲伴’的‘龍’,隻是一群繼承了古龍稀薄血脈的後裔,飛龍而已。
這個世界的古龍,同樣是四足雙翼的标準多肢體骨架。
并且根據幽邃教堂裏藏書的描述來看,它們更像是類似石頭一樣的無機物生命,因此才能永恒不朽。
它們生活在火之時代以前,因此身上也沒有随着初火而出現的‘靈魂’的概念。
而眼下這頭巨大的飛龍:雙足雙翼、眼神裏透露出靈動的兇暴。
這說明它血脈稀薄,并且已經擁有了靈魂。
在這個連火之時代都要過去的時間點,上個時代的生物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傳說了。
天上的飛龍承載着洛斯裏克騎士,在天上沿着橋梁四處盤旋。
同時好像用了某些擴音的手段,在朝着下面喊話。
“今天入城的巡禮者已經夠多了。”
一如既往,騎士們在戴着頭盔時候的聲音都顯得甕聲甕氣。
而在洛斯裏克騎士的身上,這聲音還自然而然地帶着一股不容置疑。
“所有巡禮者止步,等着明天的名額。”
洛斯裏克雄踞于世界頂點,洛斯裏克騎士無往不勝,這是他們已經習慣了幾千年的事情。
所以即使眼下橋上黑壓壓一片巡禮者,并且這些巡禮者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下一秒當場死了也不奇怪。
洛斯裏克騎士依舊可以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命令他們:在這裏等一天,看明天的名額有沒有你們的份。
讓你們有機會踏足這掌管着傳火儀式的聖城,就足以感恩戴德了。
天上那‘流血的日蝕’已經持續了好長時間,已經沒人能分清哪天是哪天了。
而模糊的時間感能給人以更深沉的絕望。
“咔嚓”一下。
在橋上來回飛了幾趟的飛龍,終于在離‘橋梁守衛’不遠處的一個小門樓上落下。
那飛龍的爪子扣住了門樓上的觀察塔。
整條龍趴在上面,長長的脖子向下伸着,嘴裏正在随着喉嚨的‘咕噜’聲,從牙縫裏往外逸散着火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