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其他朝臣都在暗中思索着扶蘇的心思時,胡毋敬卻突然去了一趟禦史府。
張蒼的府院。
這是一個相對靜谧的大廳。
裏面任事的小吏并不多,隻是這段時間都喜氣洋洋的。
原因也很簡單。
長公子扶蘇被立爲了儲君。
殿下過去跟張蒼禦史關系親近,眼下長公子成爲名副其實的儲君,張禦史日後豈能不發達?到時隻要張禦史稍微念及一下他們,或許就能讓他們一步登天。
因而這段時間張蒼官署的小吏做事十分勤勉。
更不時在張蒼面前露面。
對此,張蒼是心知肚明,但也沒去揭穿。
扶蘇正式成爲儲君,對張蒼而言,卻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扶蘇過往跟自己關系很好。
憂的是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扶蘇畢竟是君,而他是臣,身爲臣子卻知曉‘君’太多秘密,這恐未必是一件好事。
這幾日張蒼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去拜會一下扶蘇。
他始終沒有拿定主意。
就在這時。
突有小吏前來傳話。
奉常胡毋敬前來拜會禦史。
聞言。
張蒼面色微異。
他跟胡毋敬并無多少交集。
也不太可能有交集。
胡毋敬位列九卿,獨掌一個官署。
他隻是一閑置禦史。
地位有别。
随即張蒼搖了搖頭。
他基本知曉是什麽情況,胡毋敬來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後的殿下’。
他吩咐道:“快去将胡奉常請進來。”
“諾。”小吏應諾一聲,面帶興奮的前去傳話了。
眼下都有九卿前來找張蒼禦史,這豈非不更加說明了張蒼禦史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他們同樣也是與有榮焉。
很快。
胡毋敬就被請到了大廳。
張蒼早已恭候在了大堂,拱手道:“下官張蒼見過胡奉常。”
胡毋敬笑着點點頭,對張蒼的态度很是滿意,他擡頭打量了一下張蒼的官署,笑着道:“你這官署清淨典雅,筆墨飄香,不失風華,張禦史腹中才氣可見一斑。”
張蒼拱手道:“胡奉常客氣了。”
“胡奉常當年所著的《博學》,才是當得起滿腹經綸。”
“也一直爲世人稱道。”
“張蒼之才腹不及胡奉常十分之一。”
胡毋敬并未跟張蒼過多的互相吹捧,也并未入座,就這麽打量起了張蒼。
張蒼面色肅然。
張蒼這段時間不顯山不露水。
在朝中近乎是個透明人,也基本很少發表看法。
但胡毋敬卻是清楚,這人很得殿下器重,過去不少要事重事,殿下都會優先考慮張蒼,隻不過随着殿下越發得勢,此人反倒越發内斂了。
大智若愚,大抵如此。
但他胡毋敬可不會小看張蒼。
張蒼乃荀子高徒,跟現任丞相李斯爲師兄弟,雖然兩者很少走動,也很少提及過往,但私下的這些事,早就爲朝臣探查的一清二楚。
靜默稍許。
胡毋敬主動開口道:“我這次前來找張禦史,其實就隻爲一件事。”
“扶蘇公子已被陛下立爲了儲君。”
“因而當考慮開府了。”
“張蒼禦史過去跟殿下關系親近,因而我想張禦史能成爲太子府的一員,張禦史意下如何?”
聞言。
張蒼黑當即一黑。
他還以爲胡毋敬找自己是什麽好事。
結果,就這?
他這段時間都把自己藏起來了,就是不想再卷入這些事情裏,然而這些糟心事似就沒完了,就像是纏上了自己一樣,沒完沒了,現在扶蘇沒有找自己了,其他人跑來的?
這算什麽事啊?!
張蒼心中也是郁悶至極。
開府?
儲君府這府哪有那麽容易開的?
當初大典之時,陛下隻是讓殿下跟丞相府的官員共事,可絲毫未曾提及過開府,這已經擺明了陛下并不想見到扶蘇開府。
眼下胡毋敬卻想謀劃開府,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張蒼很堅決道:“胡奉常,開府之事事關陛下跟殿下,豈是我一個小小禦史能夠決定的?若是陛下決定開府,儲君府自然能夠立起來,若是陛下殿下沒有想法,我等豈能自作主張?”
“恕下官不敢從命。”
胡毋敬搖了搖頭,很理所應當的道:“張禦史不用急着拒絕。”
“殿下對你的器重朝堂皆知。”
“一旦儲君府開設,以你在殿心中的地位,你的身份地位也會得到大幅提升,我知曉前段時間,因爲參與了‘懷縣沉船’事件,你遭到了禦史府不少官員抵觸,但你若是進入到了儲君府,這些影響對你而言将會蕩然無存。”
“甚至于他們還會結交你。”
“張禦史是有大才之人,過去因體型遭到了不少的排斥,也遲遲沒有得到重用,但進入儲君府可就不一樣了,你的才華能盡數施展,這豈不比當個上計禦史更爲合适?”
“再則。”
“殿下新爲儲君。”
“很多事都需要人手相助。”
“張禦史名聲在外,也一直備受尊敬,若是進入儲君府,也能更好的爲殿下做事,這對于日後張禦史的仕途也是大有裨益。”
“張禦史,我建議你多考慮一下。”
說完。
胡毋敬笑了笑。
他似乎根本就不擔心會被拒絕。
權力的誘惑,朝堂上有幾個人能夠控制的住?
張蒼也不能!
聽完胡毋敬的話,張蒼的臉更黑了。
自己受殿下器重?
鬼的器重。
扶蘇前幾次找自己,都快把自己給吓死了。
自己好好的當着上計禦史,結果莫名其妙被扶蘇叫去,做了一回‘監禦史’的差事,就因爲此,禦史府不少官員都看自己不順眼。
若非從那事之後,他沒有再插過手,也決然沒有過問過。
這才讓其他禦史對自己态度好轉一點。
但依舊充滿着警惕。
如果這也算器重的話,他張蒼甯願不要。
而且胡毋敬打的什麽心思,他是心知肚明,胡毋敬私下來找自己,恐是知曉直接上書,陛下不會同意,而殿下也基本沒有提及過此事,所以胡毋敬有些坐不住了。
他兼任太子傅。
如果儲君府建立,對他是大有好處的。
日後殿下若是即位,他甚至有可能直接晉升成丞相,或許比不過蒙恬,但成爲左丞相也未嘗不能,到時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了。
隻是
胡毋敬明顯有些權欲熏心了。
這種做法一旦爲陛下知曉,定會引起陛下的憤怒。
到時恐就真要出事了。
胡毋敬到時以自己是太子傅的身份可以借口開脫,但他可不行,他本就知曉了太多事情,根本就不适合再去卷入紛争,能夠保身就已萬幸,到時隻要陛下有任何不滿,自己恐就要大禍臨頭了。
他又豈敢去觸陛下黴頭?
胡毋敬這些人會不會出事,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他一旦出事,他可不信會有多少人會出面替自己求情,不落井下石都已算是幸事了。
如此情形。
他豈敢讓自己去卷入?
張蒼義正言辭道:“多謝胡奉常好心,下官自知才疏學淺,不敢有此等大志。”
“胡奉常還是另找他人吧。”
聞言。
胡毋敬臉色一沉。
他冷冷的盯着張蒼,也看得出張蒼的堅決,并沒有再說什麽,直接揮袖離開了。
但神色明顯帶着幾分怒氣。
張蒼自是感受得到。
但他不可能把自己置于險地的。
尤其還是陛下沒有點頭的情況,大秦的确設立了儲君,但大秦的君眼下隻有一人,而且也僅有唯一的一人,那便是始皇帝。
儲君身份地位再高,那也隻是一個儲君。
這個道理,張蒼拎得清。
回到主座。
張蒼還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隐隐感覺到了,自己似有些隐不住了。
随着扶蘇被立爲儲君,過去爲扶蘇看重的官員,眼下恐都會被人另眼相看,就算他再怎麽刻意的隐藏自己,終究還是藏不住的,也會被人不斷地給擡到人前。
現在官署内的大小官員對自己的态度就有明顯轉變。
其他官員或多或少都會有所改觀。
尤其是随着始皇越發年邁,而扶蘇在朝中的地位越發穩固,這種情況隻會越來越明顯,這根本就不是靠躲就能躲過去的。
而且他本就躲不了。
也不想躲。
他出仕自是想有一番作爲。
前面的有意躲藏,隻是不想沾惹麻煩。
但現在麻煩是躲不過去了,也當轉換一下想法,去主動的做一些事情了。
畢竟
他跟扶蘇的确關系匪淺。
張蒼思索了一下,決定主動找一下扶蘇,将胡毋敬的事給扶蘇說一下,他擔心胡毋敬的這番操作,會影響到扶蘇在陛下心中的印象。
同時扶蘇已爲儲君,他也當去走一趟。
畢竟他同樣是希望自己今後能爲扶蘇所重用的。
隻是對于跟扶蘇見面,張蒼心中實在有陰影,他前面也當真是被坑怕了。
他小聲嘀咕着:“現在殿下已經是儲君了,應該不會有什麽折騰事了,現在去也應該無妨,其他人都去過了,沒聽說有什麽事,我應該也沒事。”
張蒼自我安慰了一番。
說罷。
張蒼就心意一定,他朝殿外高聲道:“來人,去給我備車馬,我要去趟宮中。”
他整理了一下着裝,邁着敦實大步出了府。
府外。
車馬早已備好。
随着陣陣馬蹄聲響起,十幾人的車馬隊伍,就此離開了禦史府。
這兩天是換了新電腦,打字習慣要重新培養,錯别字賊多,所以碼字速度提不起來,但下個月開始就會進入爆更階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