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嬴政的離開,很多人開始暗自揣測起來。
因爲儲君人選似并沒有議論的必要。
胡亥主動放棄。
那便隻能是扶蘇,爲何還要多此一舉?
不少人心中很是費解。
李斯走出大殿,看了眼鹹陽宮,拂袖離開了,他雖對此不太了解,但卻是明白,接下來朝堂恐會有不少事要發生,隻是這次的朝堂分野,陛下究竟意欲何爲,他卻也看不明。
扶蘇全程不在場,這更是顯得蹊跷。
張蒼走出大殿。
他同樣有些摸不清頭腦。
不過大秦确定下儲君,對大秦朝堂而言,倒是一件好事,至少若真發生一些情況,大秦不至于陷入群龍無首的地步,隻是這次的朝會,明顯帶着幾分怪異,确立扶蘇爲儲,但扶蘇卻不在場。
這怎麽想都有些不對勁。
他也沒想通。
下意識。
他想到了嵇恒。
他覺得嵇恒一定知道原因。
隻是他跟嵇恒并無多少交集,也沒什麽資格去見,雖然心中滿腹疑惑,但也隻能憋在腹中,并不敢冒然的問出,何況他這幾個月一直在避風頭,自不會去把自己抛到明面上。
不過他心中也清楚。
陛下這麽做,定有其中深意。
但胡亥開口放棄,這屬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對胡亥還是有些了解的,胡亥其實一直都有想法,明裏暗裏都在跟扶蘇較勁,但這次在這麽宏大的場合,卻一反常态,直接放棄,這屬實有些怪異。
張蒼蹙眉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我這般迷糊?”
張蒼擡起頭,看了看宮殿,快步離開了。
另一邊。
朝會一結束,趙高就去到了胡亥跟前,臉上帶着明顯的愠色,但依舊是壓着心中怒火,問道:“公子,這次這麽好的機會,爲何公子要主動放棄?這種機會一旦錯過,可就再也沒有了。”
“杜赫、姚賈等九卿重臣,如此看好公子,公子隻要在朝中多說幾句自己的好話,拉攏一下朝臣,便能讓很多大臣親近公子,公子也将在朝堂正式跟長公子有分庭抗禮的能力,爲何公子要這麽輕易放棄?”
“公子,你可知你錯過了什麽?”
“你那一番話,不僅把自己的前程斷送了,還将支持伱的朝臣全部得罪了,今後公子就算再生出想法,恐也再難赢得他們信任了,公子,你爲何這次就這麽糊塗啊。”
趙高整個人都快氣瘋了。
他想不通,更想不明白,更不理解。
胡亥有些不敢跟趙高對視,心中也沒有多少底氣,他知道趙高爲自己做了多少,也知道趙高爲自己付諸了多少心血,但他的确是想明白了,自己沒有治理天下的能力,也沒辦法說服朝臣。
他輕歎道:“趙高,我知道你對我的做法很費解,但我胡亥身爲大秦公子,又豈能爲一己之利,而讓天下陷入紛争?”
“我胡亥有多少能力,你其實再清楚不過,我當不好皇帝的,也沒這個能力,這次南海出事,我就醜态百出,若非有嵇恒相助,我恐根本就下不了台,但這種情況,我若真的當上儲君,定會面臨更多,我胡亥哪有那個能力去面對?”
“我做不好的。”
“做得好,做不好的另說,首先要先當上。”趙高恨鐵不成鋼道:“公子你現在連儲君都不是,考慮那麽遠幹什麽?就算真發生了一些突發情況,公子解決不了,不是還是我嗎?我趙高不行,還有其他人,總有人能行的。”
“而且當儲君哪有那麽難?”
“隻是每天處理一直奏疏,看一些政事情況就夠了。”
“公子你這分明是被那嵇恒唬住了。”
“那嵇恒究竟跟公子你說了什麽?竟讓公子你連我都信不過了,我趙高可是陪了公子你十幾年啊,十幾年的相識,難道還敵不過那嵇恒不到一年時間嗎?”
“我趙高何曾害過公子?”
趙高雙眼怒紅,心中的憤怒已壓制不住。
胡亥道:“趙卿對我的好,我自是清楚,但正如我說的,我胡亥是大秦公子,當以大秦國事爲重。”
“方才朝堂上說的那些話,你應該都聽到了,大秦的江山并不穩固,六國餘孽、儒家等勢力,依舊對大秦生有想法,關東又一直遊離在外,稍微不注意,六國餘孽就可能圖謀複辟,我胡亥之才,也就勉強當個秦王,是當不了皇帝的。”
“趙卿,你爲何非要逼我呢?”
胡亥神色失落。
趙高道:“那是臣在逼公子嗎?是公子在逼死臣啊。”
“公子你現在放棄倒是容易,等到頭來被各種針對時,可就無人會替公子出頭了。”
“公子你根本不懂權勢的重要。”
“大丈夫身居天地,萬不可一日無權。”
“這個道理公子怎就不明白呢?”
“沒了權勢在手,公子你跟尋常黔首有何區别?那些朝臣誰還會敬你?畏你?到時宗正府的官員,少府的官員,暗中對公子的錢糧克扣,公子你是沒地方聲張的。”
“公子你生活太好了。”
“根本沒見識過社會的黑暗跟不易。”
“但我趙高不一樣,我趙高是趙人,從進入宮廷時,便是從微末爬起,我見過宮中太多龌龊肮髒,有些黑暗甚至是難以啓齒的,甚至根本就不是公子能夠想象的,正因爲此,我趙高才一直力勸公子去争儲君之位。”
“爲的是什麽?”
“爲的是讓公子今後不用再受這番苦!”
“公子,你糊塗啊!”
趙高滿臉憤懑。
胡亥低垂着頭,根本不敢擡頭,隻是怯聲道:“那現在如何是好?我都已當場拒絕了,就算出爾反爾,恐朝臣也不會信我了,而且趙卿你根本就不知,立儲背後的隐情,朝堂的情況要變了。”
聞言。
趙高倒是一愣。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怒火,狐疑道:“公子知曉陛下立儲的用意?”
胡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苦笑道:“并不算完全知曉,隻是聽說過一二,而且趙卿你或許不知,從南海回來之後,我胡亥就沒有争得儲君之位的機會了。”
“我全程在給我大兄做墊腳石。”
“若非如此,我又豈會這麽輕易放棄?”
“這是爲何?”趙高目光閃爍,不斷的追問着。
胡亥欲言又止。
他不知這些話該不該說。
但出于對趙高的信任,還是決定說一些。
他沉聲道:“父皇立儲,爲的是以給儲君鋪路,在朝中頒發一些政令,對天下現狀做一些改變,而其中的由頭,便是我在南海遭遇的襲殺,這段時間父皇引而不發,爲的就是這個後續。”
“甚至.”
“可能會引起不少朝臣不滿。”
“而我胡亥作爲這個事件的牽頭者,無論如何是得不到朝臣認可的,因而從任何角度來看,我胡亥都沒有機會成爲儲君的,這次的朝堂争論本就是一個過場,對最終的結果根本不會有任何影響。”
“趙卿你太過高看朝臣的影響了。”
胡亥搖了搖頭。
聞言。
趙高反倒冷靜下來。
他頗有深意的看了胡亥幾眼,又在腦海沉思了一下,凝聲道:“按公子所說,陛下其實早就在心中決定儲君爲長公子了?”
“的确如此。”胡亥點了點頭,苦笑道:“我在南海收了一份投書,又遭遇了一次襲殺,這也導緻在父皇心中,我并不是一個所謂的遵紀守法之人。”
“因而我将此事告訴陛下時,遭到了陛下一頓叱罵。”
“原因便在于此。”
“也是從這時起,我跟大兄的儲君之争,徹底發生了偏移。”
“父皇因此選擇了大兄。”
“至于這次朝會爲何會是議立儲,我卻是不清楚,但想來父皇定有深意,隻是我想不明白罷了。”
趙高若有所思。
他凝聲道:“如此說來,陛下這幾日沒有上朝,未必真是身體欠安,而是故意不去上朝,爲的就是營造一個立儲的氛圍,繼而将立儲之事給定下,從而再去做公子前面說的後續布置。”
“的确有這個可能。”胡亥想了想,對此表示認同。
趙高狐疑的看了胡亥幾眼,好奇道:“公子爲何會知曉這些?又是那嵇恒告訴的?”
胡亥道:“趙卿,你莫要對嵇恒生出這麽大的怨恨,他不會出仕的,這些隻是他對天下形勢的判斷罷了。”
“臣豈會對一布衣生出不安?”趙高冷哼一聲,滿眼不屑道:“臣隻是擔心公子爲會此人蠱惑,這人爲六國餘孽,心術不正,公子若太過信任此人,早晚會出事的。”
“而且此人明顯更信任長公子。”
“公子根本不用把這人太過放在心上。”
“嵇恒不是這樣的人。”胡亥下意識爲嵇恒辯解了一句。
趙高搖頭道:“公子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險惡,但我趙高從小摸爬滾打,豈會不明白這些?”
胡亥張了張嘴,沒有再開口。
趙高眉頭緊鎖,沉思了一陣,突然道:“公子既陛下後續會有決斷,那可否将此事爲公子所用,爲公子在朝中張目?”
“畢竟儲君也就隻是個儲君。”
“能立就能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