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肅靜。
沒有任何一人開口。
偌大的營地,此刻鴉雀無聲。
安靜的仿佛滴一滴水都能爲全場聽得分明。
胡亥的聲音并不算洪亮,甚至也算不得高亢,但落到四周士卒耳中,卻猶如一道道驚雷,震的衆人久久失神。
胡亥的話超出了所有人想象。
不僅下方士卒沒有想到,趙佗、呂嘉等人同樣沒有料到,甚至就連當事人胡亥自己也有些愕神,有些不敢置信,方才那番振振有詞的話,是出自自己之口?
胡亥站立雲車之上。
他現在隻覺雙腿發軟,甚至有些站不穩,最後連忙将手抓着雲車倚欄,這才勉強穩住心神。
他直到此時,依舊有些懵。
嵇恒第三個錦囊,内容其實并不長。
但卻言簡意赅。
大秦将士爲何而戰?何以爲戰?
爲的是天下的長久太平。
爲的是後世子孫之安甯。
爲的是護國安邦止戰戈。
胡亥雙手緊緊撐着倚欄,雙目略帶驚慌無措的朝下方望去,但見到下方士卒面露沉思,面露肅然,胸腔間瞬間湧起無盡的自豪。
那番話出自自己!
他過去随始皇在天下各地巡遊,曆經了很多,也見識了很多,而今遇到突發情況,才能忙中無錯,将昔日始皇的壯語,信手拈來的使用上。
雖然跟嵇恒的錦囊也有脫不開的幹系。
但畢竟是自己說的。
胡亥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頰,瞬間多出了一抹紅潤。
多了幾分振奮跟激動。
一人懾萬軍!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
眼下真正的做到,讓胡亥整個人都不由亢奮起來。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酣暢。
痛快!!!
胡亥長身而立,就這麽俯視着下方,在此刻,他仿佛化身爲了一位巨人,在俯瞰着腳下的臣民。
安靜半晌。
趙佗率先清醒過來。
他目光複雜的看了胡亥幾眼,眼中露出森然的忌憚。
胡亥的發聲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尤其是那番振振有詞的話語,更是振聾發聩,讓人不禁動容。
他偏過頭,看了眼呂嘉,又看了看自己長子,眼中露出一抹掙紮。
呂嘉面色陰沉如水。
難看至極。
他能清楚的感受着,胡亥這番話下去,下方原本有些浮動的軍心,仿佛在一瞬間變得凝聚起來,仿佛真被胡亥說動,也真被胡亥給說服。
這令他感到了一絲恐懼害怕。
呂嘉雙眼直勾勾的盯着胡亥的背影,眼中的憤怒幾乎不加遮掩,他之前根本就沒有把胡亥放在心上,一個久居深宮的人,又有多少見識?一向被人各種寵着向着,真的遇到事,隻怕早就亂了心神,亂了分寸,又談何能鎮定自若?
但現實卻給了呂嘉響亮的一巴掌。
胡亥不僅處理的很是妥當,還将原本有些緊張的局勢,一下子給安靜下來,甚至還讓原本有些浮躁的軍心給穩定下來。
手段不可謂不深。
沉默良久。
呂嘉在心中冷聲道:“就算你說的天花亂墜又能如何?大秦何時在乎過這些底層将士?”
“從來沒有!”
“過去沒有,現在也不會有。”
“你的确很有想法,但這些都是騙人的。”
“一旦爲這些士卒知曉,你是騙人的,這些士卒隻會更加憎惡秦廷。”
處在将領中的趙眜,此刻也臉色驚變。
胡亥這番話,即便是他,也不由動容,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隻是胡亥的詭辯之言,根本就當不得真。
大秦皇帝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
欲壑難填!
另一邊。
趙高跟任敖對視一眼,原本緊張的心神,也是瞬間放松下來。
他們前面心一直懸着,唯恐胡亥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但聽到胡亥前面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見到軍中漸漸安甯下來,他們心中懸着的大石終于落下。
趙高滿眼欣慰之色。
他想的并不是胡亥這次安定了軍心,而是想着胡亥這番言語,若是能上書給陛下,定能在陛下面前爲胡亥增色不少。
随即。
趙高就目光一沉。
胡亥能說出這番話,多半是那個錦囊的緣故。
而那錦囊是嵇恒的。
這讓趙高心中略有不悅,隻是并不敢真表露出來,臉上依舊洋溢着笑容,隻是看不到半點的興奮情緒。
另一邊。
呂嘉慢慢鎮定下來。
他陰沉着眼,思緒漸漸落到了那個錦囊上,隻是他很費解,爲何胡亥看了那個錦囊後,會變化如此之大?
他更加好奇的是,那錦囊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又究竟寫了什麽東西?
難道當真給了胡亥應對之策?
隻是這真的可能嗎?
他不信。
也實在難以置信。
胡亥來南海的行蹤,他是了如指掌,胡亥對南海是知之甚少,根本就料不到今日發生之事,但胡亥看了那份錦囊後,的确将這次的事情解決了。
呂嘉盯着胡亥。
他現在很想将那個錦囊拿到手,看看錦囊裏究竟寫了什麽。
不過,他并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朝四周将士使了一個眼色,他現在很清楚,任憑胡亥口若懸河,巧舌如蓮,将士們思鄉、懼戰、畏戰的情緒,早已根深蒂固,根本不是胡亥一兩句話就能安撫的。
而且回家是秦廷始終沒法解決的。
也不能正面回應的。
既然胡亥就輕避重,那他就再添一把火,他倒想看看,胡亥那錦囊上還有沒有解決之策,是否真就正面料事如神,提前就預算到了一切。
下方大營。
不少士卒喃聲低語。
“我們這些年的戰争,并不是毫無目的,而是爲了後世子孫不用再戰”
“是爲了天下更久的太平而戰?!”
“這是真的嗎?”
“.”
軍中不少士卒低語。
他們的眼中充滿了迷茫跟困惑。
還帶着幾分驚疑。
胡亥的話經傳令吏的傳話,早已傳入他們耳中,聽着這慷慨激昂的話,他們的心第一次動容了。
他們不怕打仗。
但怕的是永無止歇,永無盡頭,毫無意義之戰。
他們之所以入伍,爲的是獲得爵位,爲的是獲得田宅,也是爲了天下一統,更是爲了給後世子孫一個和平的環境。
隻是在天下一統之後,他們漸漸變得茫然了。
他們不知征伐南海的意義何在?
也不知自己爲何而戰?!
尤其是見到太多親友、同袍慘死,更是讓他們心生懼意,他們不想戰了,也實在不想繼續呆在軍中了。
他們隻想回家。
回家!
隻是現在聽到胡亥的話,原本死氣沉沉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動力,讓他們眼前瞬間有了一絲光亮。
他們是爲了後世子孫不用再打仗!
他們在南海并非沒有意義。
就在将士們心神浮動,沉思胡亥的話語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軍營中炸響而出。
“胡亥公子,你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準确的答複。”
“我們能回家嗎?”
“三年,三年,又三年。”
“我來嶺南這邊已九年了,剛入伍時,我孩子才剛滿月,現在都快十歲了,十年沒有見過我,恐根本就認不出我來了,我能爲朝廷爲戰,但朝廷總歸要告訴我們何時是盡頭?”
“我們還要在嶺南待多久?”
“多久才能回去?”
“這些年朝廷一次次的欺瞞,胡亥公子你是否是在騙我們?”
“朝廷根本就沒想放我們回去?!”
“胡亥公子。”
“我們需要一個确切的回答。”
說完。
這名士卒直接跪地叩首。
與此同時,其他士卒也紛紛跪地,高喊着:“請胡亥公子,給我們一個準确的答複。”
聲浪如潮,久久不絕。
見狀。
趙佗臉色一沉,連忙拱手道:“公子,是末将治軍不嚴,請公子恕罪,還請公子先行離開,讓末将來處理此事。”
胡亥面色清冷。
他平靜的掃了趙佗幾眼,眼中卻是閃爍着激動。
他故作淡定的擺手道:“趙佗将軍,何罪之有?軍中有惑,實屬正常,過去朝廷虧欠将士良多,将士心中難平,我胡亥能夠理解,不過正如我前面所說。”
“戰火爲何而燃,秋葉爲何而落,戰無休而惑不息,衆将士何以爲戰?”
“有些事終究要面對的。”
“過去趙佗将軍能安撫大軍,恐已費盡了心力,眼下我胡亥,奉陛下之命前來犒賞大軍,若是就這麽怯弱退去,豈非讓趙佗将軍過去的安撫完全化爲無用?我胡亥豈能做出這般因小失大之事?”
“既遭遇了,自當面對。”
胡亥重新轉過身,平靜的掃了眼羊皮紙,再度站在了雲車前。
相較前面。
他淡定從容不少。
胡亥的鎮定自若,讓趙佗心中一驚。
他狐疑的看了胡亥幾眼,有些驚疑,胡亥難道真要回應?但朝廷對南海五十萬将士的态度,他早已清楚,不然也不會生出想法,然眼下胡亥的這番姿态,卻讓他不僅疑惑起來。
難道朝廷對大軍的态度已有轉變?
隻是這真有可能嗎?
趙佗滿心不解。
胡亥長身而立,高聲道:“衆将士”
胡亥的聲音從雲車上傳出。
傳令吏尚未将肅靜二字傳至四周,但整個大營已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擡着頭,望着那高高的雲車。
等待着胡亥接下來的回答。
滿眼期許跟希冀。
胡亥深吸口氣,高聲道:“我前面解答的是爲何而戰,何以爲戰,但你們現在心中同樣還有疑惑,我胡亥卻是能爲你們解答一二。”
“我這次前來,帶來了上百萬金錢布,在你們看來,或者在你們認知中,這是朝廷用以安撫的,爲讓你們能繼續無怨無悔的待在南海,但這一次,你們錯了。”
“這些錢布是錢賞!”
“這是你們應得的錢賞。”
“絕非安撫。”
“更無半點安撫之意。”
“這是朝廷在兌現過去二十年,你們對大秦對天下立下的功勞的功賞,朝廷此舉的确是存着安撫之心,但這個安撫,并非是讓你們永久留在南海的安撫,而是讓你們再接再厲,盡快掃滅南海醜類。”
“大秦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大秦子民。”
“更不會放棄你們這些爲國效命數十載的大秦将士。”
“抛棄自己的子民。”
“這是大秦決然不會做的。”
“當年韓原大戰,先祖穆公被困龍門山下,久久難以突圍,情況危及之時,正是得三百野人相助,最終大敗晉軍,而這些野人之所以助秦,便是當年穆公先祖對這些搶殺馬匹的野人網開了一面。”
“大秦對野人尚且會留一條生路,何況是對自己子民?”
“你們完全可以安心。”
“這次我的确隻帶來的錢布。”
“但這是此行隻能帶錢布,而下一次就未必了。”
“大秦已穩定了天下。”
“等外患徹底掃滅,大秦還需這麽多将士鎮守邊疆?”
“不需要!”
“有些事其實本不該知會你們,但既然衆将士相問,我胡亥豈能不答,若是不答,豈非要讓軍中猜忌?到時豈不是自亂軍心,豈不是要寒南海五十萬将士之心?”
“我胡亥豈能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胡亥聲震如雷。
聲音在整個大營中傳蕩。
胡亥面色潮紅,整個人無比的精神亢奮,他模仿着昔日始皇的舉止,在雲車上高談闊論,高聲道:“朝廷其實在之前就已有商議,商議等南北兩疆戰事止歇,就陸續将軍中士卒撤回。”
“到時不僅是在場的士卒,還有軍中将領,南海的官吏,未來都會陸續回返關中,回到你們應回的家園,隻是天下秦卒上百萬,想要那麽快将士卒撤回,絕非易事,且南海北疆都需防禦越人匈奴,因而恐還要等待一段時間。”
“胡亥在這希望衆将士能諒解。”
“天下形勢已變。”
“正是因爲你們的前赴後繼,悍不畏死,大秦才能用這麽短的時間,掃平天下,驅除匈奴百越,等南海戰事平息,大秦将不用再這麽大動幹戈,天下也會自此進入真正的休養階段。”
“天下将會得到數十年,甚至更長久的太平。”
“回家。”
“勢在必行!”
“你們不會等太久。”
“最長不過三五年,最快一至兩年,甚至更短,朝廷近期就已在拟定相應的政策,到時衆将士就都能得到機會返回關中。”
“以勝利者的姿态。”
“昂首挺胸。”
“接受天下人的仰慕尊重。”
“還望衆将士在南海艱苦環境,再堅守最後一段時間,等徹底掃平瓯駱地區,就是衆将士班師回朝的時候。”
“到時.”
“我胡亥定親身在鹹陽相迎。”
“胡亥拜謝。”
胡亥再度朝下方将士作揖。
這時。
根本不用任何人傳令,下方将士就已齊齊作揖。
整個場面無比的震撼人心。
萬籁俱寂。
但場中人卻心生澎湃。
就連雲車附近的将領同樣大受觸動。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話,尤其是聽到朝廷将放他們回去,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眶更是不禁泛紅。
胡亥站起身。
他很是貪婪的吸了一口氣。
隻是并不敢再在上面逗留,錦囊上面的内容都已說完,繼續待在上面,再被問出一些疑惑,他可不一定真能答得上來,若是出了問題,他前面苦心營造的氛圍可就要被瞬間揭穿了。
他實在丢不起這人。
胡亥的步伐很輕快,眼中帶着幾分快意。
當經過一些将領時,這些将領第一次心甘情願的垂下了頭,眼中充滿了敬畏跟尊敬。
胡亥并未過多理會,徑直進到了馬車。
随着趙高一聲‘駕’,胡亥的馬車漸漸駛離了大營,駛向了那古樸原始的臨塵城。
營地安靜無聲。
呂嘉漲紅着臉,早已心神大亂。
胡亥的這兩次發言,完全打亂了他的想法,讓他原本的計劃徹底落空,甚至,他已拿捏不住胡亥說的是真是假。
南海離關中太遠了。
遠到正常傳令,都需一個來月。
若是秦廷真決定将将士撤回,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個晴天霹靂,他算計了這麽多年,爲的不就是讓南海脫離秦廷,讓南海成爲他們自己的南海嗎?
若是這些滿含怨念的秦卒撤離,人丁稀少的南海,又如何能自立的了?
就算真的強行自立,又如何抵抗的了秦軍?
呂嘉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很不甘心。
趙佗淡淡的環視四周,自能感受到四周将領複雜的情緒,他們過去其實或多或少都有過想法,但在胡亥這番話後,他們無疑動搖了。
大秦的士卒是朝廷的。
非是私兵。
若是朝廷準許士卒回家,他很肯定,南海五十萬大軍,隻怕願意繼續留在南海的不到幾萬,這麽些士卒,又談何成事?
趙佗在心中暗暗歎氣一聲。
他目光掃向大營,卻能感受得到,原本死氣沉沉的大營,仿佛在這一刻鍾内,被注入了濃濃生機,一下多出了很多活力。
他本就搖擺不定的思緒,在這時更加動搖了。
趙眜已面如死灰。
他的身子不住的顫抖,有發自内心的恐懼。
他很清楚。
軍隊是他們一家的命脈。
若是秦廷收回了兵權,對他們而言,無疑是驚天噩耗,但這些士卒終究不是其父趙佗的私兵,即便這些年趙佗很用心的在收買人心,然這些士卒内心依舊認自己是秦人。
是秦卒!!!
若大秦真放這些士卒回去。
他們在南海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的心血将會瞬間化爲泡影。
被粉碎的幹幹淨淨。
他不甘啊!
馬車咯吱咯吱的行進着。
胡亥睜大着眼,就這麽坐在馬車中,良久,才回過神來,他整個人都驚出了一身汗,起初并沒有察覺,等真的冷靜下來,才漸漸感知到。
但心中依舊無比暢快。
胡亥緊握雙拳,恨不得振臂高呼。
這種感覺太爽了。
他隻是一回想前面的宏大場景,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胡亥道:“不愧是我在獄中救出的人,實在太厲害了,這麽嚴峻的情況,竟都能被他料到,還給出了具體的應對之策。”
“我那兩番話,若是傳到鹹陽,父皇恐也要嘉獎我。”
“但更關鍵的,我胡亥這次不僅沒有動搖軍心,反倒将南海浮躁的軍心給安定了下來,這可謂功勞極大。”
“過去朝堂都認爲我胡亥毫無才能。”
“但這次,我胡亥就要向世人證明,我胡亥不僅有才,更有能,絲毫不必兄長差,而且是比兄長更好。”
“兄長遭遇我今日處境,應對未必有我出彩。”
胡亥激情振臂。
他今日實在太痛快了。
軍中大營。
衆将士早已散場。
此時,在一座大帳内,呂嘉陰沉着臉,咬牙道:“将軍,莫要輕信了胡亥那黃口小兒的胡謅之言,他分明是在胡說八道。”
“天下有秦卒上百萬,想完全撤回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之前将軍也說過。”
“這些年秦廷的目标,一直是遷移人口到南海,怎麽可能突然将這些人給遷回去?這一來一去,不是白折騰嗎?”
“再則。”
“五十萬大軍啊。”
“就算秦廷要撤,又靠誰來填補?”
“這麽多将士,想放回去根本就不現實,若是真的放回去,這些将士的爵位怎麽發放?關中有這麽多田地?”
“給不出來的!”
“那胡亥小兒就是在說謊。”
“将軍切莫受騙。”
“現在胡亥說的大話,最終都要付出代價的,一旦被大軍知曉秦廷在說謊,到時軍中對秦廷的怨念将會達到極緻,到時将軍順勢自立,也是順理成章,将軍千萬不要有任何動搖。”
“必須堅定主意。”
呂嘉不住的勸說。
他知道趙佗對自立一直态度暧昧,真正對自立感興趣的是其子趙眜,但趙佗這次若被胡亥說動,到時再想說動恐就難了。
趙佗淡漠的看了呂嘉幾眼,冷聲道:“呂嘉,當初我留你,是因爲你爲越人首領,能幫助大軍盡快安定三郡,但你莫要忘了,我趙佗是秦将。”
“更是一名秦将!”
“至于你所說的,眼下有何意義?”
“軍中士卒相信就已足夠,至于最終會不會落實,至少要等到瓯駱地區徹底被掃滅才能知曉,在這段時間之前,你就不要再動什麽心思了。”
“下去吧。”
趙佗揮了揮手,不願跟呂嘉再說。
呂嘉有些急了。
他急忙道:“将軍,瓯駱地區不能輕易平定啊,一旦平定,将軍将再無自重機會,将軍莫要糊塗啊。”
“将軍。”
“下去!”趙佗冷着臉,呵斥道。
呂嘉面色青一塊紫一塊,最終不敢再言。
等呂嘉徹底走遠,趙佗搖了搖頭,輕聲道:“是與不是,到時就知道了。”
“我趙佗不能賭。”
“南海這五十萬大軍,我趙佗隻是主将罷了。”
“真正的掌軍者并非是我。”
“而是陛下!”
随即。
趙佗朝大帳外道:“來人,去告訴趙眜,讓他以後少動些歪想法,若是再敢胡作非爲,莫怪我軍法處置。”
離開大帳。
呂嘉臉色陰沉。
他看了眼趙佗的大帳,最終恨恨的冷聲道:“将軍你怕秦廷,我呂嘉不怕,将軍不敢做事,我就逼你去做。”
他伸手,招來幾個士卒,低聲道:“這段時間密切關注胡亥公子的動向,若是胡亥出城,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
說完。
他徑直走出了大營。
他對胡亥已怨念滔天,胡亥不能多留了。
必須殺!
秦軍靠不住,那就靠越人。
他同樣是越人首領。
趙佗在一番吩咐之後,卻是同樣去了臨塵,他爲大軍主将,卻是不得不多加考量,他必須問清楚胡亥所說是真是假。
亦或真是權宜之策。
很快。
趙佗到了胡亥居住的府宅外。
在禀告了一聲後,被趙高領進了大廳。
胡亥已換了身衣裳,見趙佗前來,也是熱情道:“趙佗将軍,眼下軍中情況如何?可還有浮動?”
趙佗拱手道:“回公子。”
“經公子的高義解釋,軍中原本的動搖之心,已徹底安定下來,軍心穩定,趙佗謝公子的仗義出聲。”
胡亥哈哈一笑,自得道:“趙佗将軍客氣了。”
“軍心穩定就好。”
“就是不知趙佗将軍此番前來所爲何事?”
趙佗凝聲道:“前面公子在大軍面前說朝廷日後會将将士陸續放回,趙佗爲南海主将,卻是不敢疏忽大意,因而想向公子求證。”
“還請公子恕罪。”
聞言。
胡亥眼皮一跳。
他眼中露出一抹難色,在猶豫了一陣後,開口道:“朝中的确有過商議,隻是最終并沒有真的确定下來。”
“那公子這番話,豈不”趙佗臉色微變。
胡亥笑着道:“趙佗将軍莫要擔心,我既敢說出這番話,自是有一些底氣,朝廷的确有所考慮,也的确在制定相應政策。”
“隻是還需要時間。”
“但用不了多久,趙佗将軍就能知道了。”
趙佗目光陰翳。
他拱手道:“還請公子細說一二,末将實在擔心。”
“眼下軍中大多相信公子所言,若是最終朝廷并不能做到,到時軍心浮動之下,恐會生出很奪不測,末将不敢不上心。”
胡亥目光微凝,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這恐不能說太多,趙佗将軍隻需知道,朝廷的确會讓士卒回去,至于最終會是何等形式,眼下尚不明朗,我也并不能多說。”
“至于後續會不會動搖軍心,我相信以将軍之能,是能安撫好軍心的。”
“而且也未必會走到那步。”
胡亥面色輕松。
嵇恒跟扶蘇商議時,他就在場,隻是那些話并不适合爲外人道也,再則,最終會變成怎樣,連嵇恒都說不準,他又豈敢去誇下海口?
他唯一能笃定的,便是朝廷會讓人回來。
隻是不可能是全部。
何況嵇恒第二個錦囊就說過,不要貿然幹預軍中事務,他前面那番話本就爲安撫軍心,眼下目的已經達到,已沒有必要再多說。
趙佗目光陰晴不定。
他在沉思片刻後,也知曉胡亥不會再多說,隻能道:“公子,非是末将多言,而是事關五十萬大軍,末将不得不謹慎,既然公子這麽笃定,末将也不再多問。”
“請公子恕罪。”
胡亥額首道:“趙佗将軍有心了。”
“隻是這次發放錢賞的士卒隻有幾萬,還有幾十萬大軍等着錢賞發放,這恐就要趙将軍多加費心了,定要将這些錢賞足額發放到将士手中。”
趙佗連忙道:“請公子放心,末将定派人嚴密監督,絕不容任何人貪墨。”
“趙将軍做事,我自是放心的。”胡亥不疑有他,他似想起了什麽,問道:“我前面聽說楊翁子将軍吃了那什麽海規中毒,不知楊翁子将軍現在狀況如何?可轉危爲安?”
趙佗面露異色,沉聲道:“楊翁子将軍前面跟越人首領會盟時,的确吃了幾斤的海規,不過已救了回來,隻是身體還很是虛弱,隻怕短時難以恢複元氣,末将替楊翁子謝公子關心。”
胡亥點頭道:“無事便好。”
他之所以提一嘴楊翁子,其實是趙高特意吩咐的,爲的就是拉近跟南海将領的關系。
兩人一問一答,又聊了一陣,趙佗便起身告辭。
等出了臨塵,趙佗目光陰沉下來,他本意是想問清秦廷的真正意圖,但胡亥對此卻是守口如瓶,根本不願多說,他在試探幾番後,最終也隻能無奈放棄。
隻是在這一番交流下,他隐隐察覺到胡亥的結交之心。
這讓趙佗不免心中起疑。
他可是清楚,朝堂過去都是認可長公子的,但爲何胡亥會對自己生出結交之心?難道在這幾年内,朝廷生出了一些變化?
扶蘇已開始失勢?
隻是他雖遠在南海,但消息還沒有不靈通到這種地步,也完全沒有聽說過這類傳聞,但胡亥的結交之心不像是假。
難道是胡亥對皇位有觊觎之心?
一念間。
趙佗心中微動。
但他并未就此多想,南海距離關中太遠了,短時,他都不會回鹹陽,因而沒必要卷入這些紛争,若是胡亥所說是假,到時南海或許還會有變。
他沒必要考慮太多。
專注當下。
而在兩三天内,胡亥的言論,早已在軍中大爲傳布,更以極爲迅疾的速度傳遍整個南海三郡,軍中将士聞言大爲振奮激昂。
軍中士氣大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