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棟等人連忙道:“理應如此。”
嵇恒平靜的看了一眼下方,直接了當道:“你們手中的鹽鐵,官府全都要拿到手。”
一語落下,滿堂皆驚。
他們手中的鹽鐵,的确不是全部鹽鐵,但這也并非小數目。
将這些鹽鐵全部交上去,就算是他們,也都得傷筋動骨,何況他們前不久才經曆了沉船,船隻想重新修建,還需耗費不少錢糧,這段時間族中大量族人逃逸,也暗中卷走了不少錢财,他們本身就沒有太多餘錢了。
官府這一下獅子大開口,将這些鹽鐵全部拿走,他們實在有些接受不了。
他們的确下定決心,歸附官府,但他們是商賈。
商賈就是爲了掙錢。
這下不僅不能掙錢,還要倒貼不知多少。
他們的不滿盡顯臉上。
嵇恒自然看得出幾人的不滿跟怒意。
不過,他并不放在心上,平靜的道:“我知道你們舍不得,你們五家手中掌的鹽鐵,足有萬鈞,這麽龐大的數量,已足以供給百萬人數月,若換做我,恐也舍不得白白交出。”
“但伱們隻能交。”
“你們莫要忘了,你們手中的鹽鐵,在十日前就已落水。”
聞言。
場中幾人認爲都是借口。
官府都已知曉鹽鐵還在,并沒有真的落水,還在糾結落沒落水,有什麽意義?
不就是想吞下他們的鹽鐵嗎?
馮棟沒有應和。
他沉思了一下,陡然反應過來,拱手道:“多謝鍾先生提醒,我等險些犯下大錯。”
“鹽鐵既已入水,又豈能由我們堂而皇之拿出來?這豈非公然告知天下,鹽鐵并未落水?實則被我等私藏了,這若是爲人注意到,恐會讓我等跟官府遭至口誅筆伐。”
“此舉萬萬不可。”
聽到馮棟的話,程鄭等人也反應過來。
官府跟他們的确知曉,鹽鐵并未落水,但外界不知曉,現在外界沸沸揚揚傳的,就是鹽鐵落水了,若是他們将鹽鐵拿出來,這豈非不是自己打自己臉,世人不是傻子,很容易就發現其中蹊跷。
到時他們如何自辯?
更嚴重的是,若是他們公開販售鹽鐵,而官府無作爲,豈非不明白的告訴世人,官府跟商賈暗中有勾連。
到時官府爲了平息,恐會拿他們開刀。
這豈非給自己惹事?
隻是上萬鈞的鹽鐵,就這麽拱手讓出,他們實在心有不甘。
嵇恒開口道:“我知道你們擔心損失,但官府是不可能花錢買回來的,不過可以用另外的方式作爲補償,我前面跟長公子商量過,你們幾家今後的鹽鐵商稅,從過去的泰半之稅,削減至半稅。”
聞言。
程鄭等人臉色一喜。
他們對能減稅自然是十分開心的。
隻是就減16%,未免太少了,那可是上萬鈞鹽鐵。
然見鍾先生明顯沒有給讨價還價的餘地,他們雖心中還有些不快,但也勉強接受下來,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官府願意減稅已經很可以了,甚至若是官府真的做絕,就強取豪奪,他們其實也無能爲力。
程鄭等人也是見好就收。
程鄭拱手道:“多謝鍾先生爲我等請命。”
嵇恒繼續道:“你們手中的鹽工、鐵工、制造農具的工匠,官府都要征用。”
程鄭道:“可以。”
一旁的馮棟卻凝聲道:“鍾先生,官府直接征用,是否有些太過明顯?我等雖倒向官府,但外界不知,如此親近的舉動,恐會引人注目,若是爲人猜出,恐會生出一些事端。”
嵇恒笑了笑,說道:“官府自有考慮。”
“官府并不會讓你們‘白給’,而是強征,另外也會給這些工人、匠人發工錢,一切按正常情況,除了你們,關中其他的鹽工、鐵工都會被強征,因而并不會引起什麽注意。”
馮棟微微颔首。
聽到嵇恒的話,心中暗松口氣。
他其實很擔心,他們跟官府的關系被暴露出來,至少眼下是不夠的,官府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他們卻可能遭受惡果,這非是他想見到的,因而此時也是格外的注重細節。
嵇恒深深的看了馮棟一眼,繼續道:“除此之外,除劇陵等新晉的鹽商、鐵商以及你們,其他商賈的鹽鐵份額,等事情平息後,都會逐步釋放出來,到時由你們自行瓜分,官府不會插手,畢竟這是市場的選擇。”
“一切看能力。”
聞言。
馮棟等人心神一凜。
他們預想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嵇恒這番話,已經很直接的說明了,官府要對曹炳生等人下手。
曹炳生等商賈已被官府徹底抛棄。
想到這。
他們心中也生出一股後怕。
若是他們當時沒達成一緻,或者是生出了其他想法,繼而讓官府生出了不滿,隻怕他們也會步曹炳生等人腳步,官府手段之淩厲,可從來不會顧及什麽。
程鄭深吸口氣,隻覺胸口很悶。
他平素跟曹炳生關系走的很近,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禁有些恍惚。
他沉思了一下,咬牙問道:“敢問鍾先生,爲何你會選擇我們?”
嵇恒眼中閃過一抹冷色,漠然道:“理由其實很簡單,官府信不過他們,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些人抛棄自己族人太過果斷,這樣的人又豈能爲官府信任?”
聞言。
程鄭對這個解釋并不信服。
官府何時需要考量這些情況了?
這分明是詭辯。
見狀。
嵇恒眉頭一皺,似笑非笑道:“你很想知道原因?”
程鄭臉色一僵,拱手道:“隻是心中有些疑惑,曹炳生乃我好友,聽聞他爲官府抛棄,一時有些恍惚,因而才生出了好奇。”
“還請先生見諒。”
嵇恒輕笑一聲,道:“你若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因爲他們太年輕了。”
“他們族中有能力的人也太多了。”
“官府需要的是順從的商賈,而非是有自己想法的商賈。”
“至少目前不需要!”
聽到嵇恒的話,程鄭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他懂了。
鍾先生乃至朝廷忌憚的并非是個人,而是各家商賈的實力及潛力,這次的事從頭到尾,他跟馮棟參與最多,按理而言,他們才是官府最爲忌憚的人,也當是官府殺之而後快的典型,然這隻是他們的一廂情願。
官府考量的并非這些。
而在全局。
在于長期的危害性。
他們這次的确參與很多,但他們之所以謀劃這麽多,主要是爲了給族人謀求更多空間,避免日後爲其他商賈蠶食,他們知曉自己族中子弟已略顯青黃不接,所以隻能去搏一把。
然曹炳生等家族不一樣。
他們族中有才能的子弟眼下很多。
年少意氣。
很容易做一些沖動的事。
加之不容易爲官府徹底掌控,因而官府決定将他們抛棄。
簡而言之。
官府要的是聽話的,非是有自己想法的。
對此。
程鄭等人隻能面露苦笑。
他們甚至不知是該哭還是笑,在官府眼中,他們俨然是‘弱者’,因爲族中青黃不接,今後想賴以生計,唯有徹底倒向官府,而且也隻能牢牢的跟在官府身邊,決然不會輕易生出異心。
至少短期是決然不可能的。
随即。
衆人心中也漸安。
至少就目前來看,官府還是信任他們的。
那也意味着短期沒有生命危險。
這勉強算是好消息。
更令他們感到心安的是官府的‘不作爲’。
看似不作爲,實則是讓他們明争暗鬥,去吃掉曹炳生等人的份額,無形間,将他們互相又對立起來,這一來一回,讓原本有些齊心的衆人,又橫生出了一些嫌隙。
手段不可謂不高。
就如細雨春風,悄無聲息。
他們現在也顧不得想這些,若是官府真的毫無針對,他們恐還會繼續擔憂,眼下官府已在暗中使壞,說明并非隻是虛晃一招,這倒讓他們徹底安心下來。
這時。
嵇恒的聲音再度傳來。
“将牽連其中的官吏一一寫下。”
聞言。
程鄭等人臉色大變。
嵇恒的手段太狠毒了,這若是被知曉,他們恐真就永無甯日了。
這是在變相逼他們将相關官吏全部招出來。
嵇恒卻滿臉漠然,冷冷道:“做錯事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代價也注定需要有人來承擔。”
“不是你們,就是他們。”
“這次的事既然已經鬧大,那就隻能去風光收場。”
“虎頭蛇尾不行。”
程鄭等人對視一眼,眼中充滿了猶豫。
他們知曉要交投靠契書。
隻是這契書太狠了。
他們若真的照做,無疑斷絕了任何退路,再也沒有回旋餘地,隻能徹底倒向官府,準确說是長公子。
但他們有的選嗎?
沒有!
程鄭等人滿臉苦澀,最終隻能點點頭。
嵇恒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們大可放心,這份名單,并不會爲外界知曉,你們今後會感激這次的決定,雖然失去了很多,但今後都會慢慢找補回來,官府不會虧待你們的。”
聽到嵇恒的話,程鄭等人苦笑一聲。
官府日後能少折騰他們就已很是感激涕零了。
其他?根本不敢抱有奢想。
他們也屬實怕了。
半刻鍾後。
嵇恒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本章完)